第5章(2 / 2)

云胡不喜 茂林修竹 3222 字 15天前

林夫人说:“因此事触犯了国法,我便命人将他和他儿子拿了,送下狱去,先由地方上审理处置。”

太夫人点了点头。又恨恨的道:“家法也不能饶他!那被害了的人家,可遣人去吊唁抚恤了?”

林夫人道:“已去过了。那家人死的是家里独子,父母都已白了头,底下还有个三岁的孩子。家里并不富裕,却说什么都不肯收钱。只说杀人偿命,其余别无所求。”

太夫人又叹息了一阵子,方道:“这件事,柳姨娘插手了?”

林夫人摇了摇头,“柳管事昨日才回府,她应当还不知道。”

太夫人就又拨了拨念珠,道:“你为人处事比旁人都正派。因此这些年将府里交给你,我事事都放心,从来不多说一句话。纵然别人有旁的话说,我也只信重你这边。就算有人来问,大郎和你我更喜欢谁些,我也得说,是你。”

林夫人眼圈儿便一红,道:“阿娘对我好,我知道。”

太夫人便说:“这件事我本不该开口。可既然说到了,也少不得要问一句,你是如何处置柳氏的?”

林夫人便跪下来,道:“我已让人牙子将她领走,只说远远的卖掉。究竟会打发到何处去,我也不知道。”

这般处置着实太无情了些,太夫人先是吃惊,然而卖都卖了,也无可挽回。好一会儿才道:“她到底是月娘和宝哥儿的生母……你真就不怕他们日后埋怨你?”

林夫人咬了咬牙,泪水滚落下来,“阿娘,一想到雁丫头满头血的模样,我撕碎柳氏的心都有了。她也有儿女,我怕她的儿女埋怨我——可她对雁丫头下手时,怎么就不怕我会恨她?”

太夫人就叹了口气。女人对女人的软肋,总是格外心有戚戚焉。太夫人也不能多说她些什么。只上前扶她道:“起来吧。也是她自己作的,怨不得旁人。”又亲自给林夫人擦了擦眼泪,道,“坐下说吧——阿宝还年幼无知,身旁不能没人教养。我老了,受不得吵闹,少不得还得将他放在你那里养。你就不要推脱了。”

林夫人道:“我明白。我定然待他和阿鹏、阿鹤一样。”

太夫人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又道,“月娘跟他养在一处反而不好,就让她留在慈寿堂吧——还有雁丫头。这件事却是我想了很久的。我喜欢这孩子,有她陪在身旁,总是格外暖人、贴心。你便不要和我争了,也让给我带吧。”

林夫人原本舍不得,太夫人这么一说,她反倒不好拒绝了,就说,“她笨,怕不如月娘那般知心知意。让老太太操劳。”

“我是她亲祖母,自然看她哪里都好。为她操劳也是我愿意的。”太夫人就道,“也不是我说你,你也该将心收拢到大郎身上了。大郎纳了柳氏这件事,固然是他自己不出息,让下三滥的手段给勾引了,可你就全然没责任吗?你们两个经历了这么多事,本来最该相互扶持的时候,你怎么反而和他疏远了。照我看,闹出今日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大郎有七分责任,你也得占三分。”

林夫人只垂着头默不作声。

太夫人就道:“我知道你心里有傲气,觉得自己不曾做错事,便不肯认输服软。可再恩爱的夫妻,一辈子还不得置几次气?若两边都梗着不肯服软,岂不是一辈子拖下去?并不是我向着大郎,而是女人拖下去,就只能这么着了;像大郎这样的男人,却少不得有柳氏这样的女人趁虚而入。你有傲气,向自己丈夫服个软就输了。怎么忍一个姨娘七八年,看着她生下庶子庶女来给你添堵,反而就赢了?如今你打发走了柳氏,正该给大郎一个说法。该怎么说,你就回去仔细琢磨琢磨吧。”

待林夫人走了,太夫人便上了炕盘起腿来,拨着念珠叹息了一会儿,才问明菊说,“里间里收拾出来了?”

明菊道:“昨日就收拾出来了。”因太夫人特地嘱咐过的,便蹦豆般一并回复了,“新做的被褥也送来了,趁着天好晒出来,蓬蓬软软的。帘帷之类都是新裁,按着您的吩咐,用的是蔷薇色的烟云罗。橱柜、桌椅也都仔仔细细的擦洗过了,明净得能照出人影来。”

太夫人便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再着人去将东梢间也收拾出来吧,一样的陈设就行。”

明菊便笑道:“这就去——看来我们院子里要热闹起来了。”

太夫人叹道:“能热闹起来便好了……雁丫头那个性格,三句话能说出十个字来就不错了。只希望离了她阿娘身旁,不用每日拼力读书上进了,她能稍稍轻松开怀些吧。至于月娘,他本来就是个有心事的,又受了柳姨娘的牵连,心里还不定怎么着。”想到这里,又恨儿子不长进,道,“你去找人截着——老爷一回来,就让他来见我。”

☆、第八章(修改)

过了小轩湖,便是翠篁园。穿过竹林再往东北去,就是林夫人住的正院儿。

已走到这里了,月娘却停住了脚步。

便如雁卿知道柳姨娘厌恶她一般,月娘也很清楚,林夫人十分不待见她。心里对林夫人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月娘从来没想过。只是每每见到林夫人,她便不自觉的躲到旁人后边去,连眼神都不敢抬一下。平日里要与林夫人碰见的场合,她都着意避着走。是以她求太夫人、求燕国公、求雁卿,却独独没想过直接扑到林夫人跟前去哭求。

早些时候,她也只管躲在柳姨娘身后便是了。可此刻柳姨娘生死未卜,她被迫要直面林夫人了,心里竟依旧有退缩之意。

月娘便更觉出自己的无用来。心里又是自厌,又是不甘。

忽听到熟悉的声音叫着,“二姑娘。”她眼中泪水哗的就流出来。

正是张嬷嬷在寻她。

张嬷嬷自小径那侧穿过竹林,先看见月娘——月娘在哭,雁卿默不作声的跟着难过,却只呆立在她身后,不曾上前安慰她。

大姑娘的“痴”,张嬷嬷是见识过的。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忙加紧脚步上前,掏了帕子俯身替月娘拭泪,轻声道,“夫人正找您呢,姑娘快别哭了。”

张嬷嬷是月娘的奶娘,平日里多少她照顾、教导月娘,两人原本就比旁人亲近些。此刻月娘又只剩她一个依靠了,待要听她的话,可越发止不住泪了。便扑到她怀里去,将脸埋进她肩膀,压抑着呜咽声。

张嬷嬷便将月娘抱起来,轻轻的拍着她的脊背。

又对雁卿说:“夫人也在找大姑娘呢。”

雁卿仰着脸看月娘,月娘只不回头。墨竹便轻轻推了推雁卿,道:“咱们也快回去吧。”雁卿确认月娘真的不会理会她了,才垂下眸子,应道:“嗯。”

张嬷嬷抱着月娘往正院儿里去,听她哭声渐渐止住了,便又掏出块帕子来给她,悄声道:“一会儿见了夫人,可千万别哭了。”

月娘鼻子便又有些酸,道:“我怕止不住。妈妈,我阿娘她……”

张嬷嬷忙打断她,“姑娘不要问了,以后我会慢慢的和姑娘说。”又道,“止不住泪也不要紧,只千万不要在夫人跟前提起姨娘来。夫人说话,姑娘也千万要恭顺的听着。”

好一会儿之后,月娘才轻声道:“……夫人也能将我逐出去吗?”

张嬷嬷沉声不语——因月娘与旁的孩子不同,每每柳姨娘处事十分不妥时,张嬷嬷便悄悄的将道理说给月娘听。她怕月娘毁在柳姨娘手上,却也不成想最后会是这样一堂课在等着月娘。

听月娘这么说,张嬷嬷也觉得过于残酷了。她说不出话,便轻轻的拍了拍月娘的脊背。

月娘便明白了什么,问道:“……夫人真的将阿娘逐出府去了?”

张嬷嬷默默的点了点头,月娘便挣着要下来,压抑着哭道:“我去找阿爹求情。”

张嬷嬷怕让墨竹听见,慌忙的抱住了她,道:“好姑娘,小点声……你又出不得院门。”

月娘又伏在她肩膀上哭,张嬷嬷便晓得她没领会。只能对前头墨竹道:“大姑娘先回去吧,我带二姑娘如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