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见那道檐廊下,悠游诡秘素黑的纤盈身影之时,孟素戔一愣,实则隔着一层雨帘雾幕,而她又站在一处阴影覆谧的檐下,别说五官面目,连身影都仅能观其一截隐约,但他却莫名心中一跳,覆下纤浓密睫,于玉白脸颊撒下两排阴影,道:“牧太子,不知她是何人?”
牧骊歌闻言,颇有些头痛她的身份,要说是朝渊国密使的身份,虽然御令牌为证,但她偏偏又在最可疑的时候地点出现,且与赵鹿侯相识相交……
“她……她是嫉的救命恩人。”
这种时候,他还能怎么说?翻来思去,也只能挑一个最简洁又最不容易起争议的身份来介绍吧。
——
“咳咳,那个玄婴啊,这是嫉的皇兄——奕皇子,刚才宫中来了刺客,我们巡例需要搜查一遍。”
好吧,为了拉近关系,连姑娘两字都省略了,牧骊歌可清楚玄婴的武力值有多彪悍,若然她当真想阻止,他……他还真难想出什么办法应对。
玄婴根本不需要理由,直接就一口回绝道:“里面没有刺客,你们去别处吧。”
玄婴犹如樱树落坐于幽幽深谷,安静地站在廊檐之下,二步阶梯之上,她身高比不得他们,此高度正好与他们几人直视。
“不为刺客,我是嫉的皇兄,我们几年不见,能否入内与他见上一面?”
很意外,孟素戔对玄婴十分客气,不逼不压,反而用一种十分温和有礼的态度询问。
牧骊歌惊讶地瞥了他一眼,脑中迅速分析着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就是那个令嫉妒情绪失常的奕殿?
玄婴眸光倏地如两柄寒刃,划破层层风雨的阻隔,直剌剌地刮于他的面目。
他的模样……长得很舒服,具体要描述她形容不上,别的不说,光是那一双眼睛便得天独厚,澄清而宁静,如秋日睛空一般,亦如一池泓水,那双碧潭黑瞳,似荡漾着一种能够洗涤人内心的明净,慈静。
玄婴眸光微闪——他跟她想象之中完全不同。
或者是说,跟嫉妒描述之中的人,根本无一丝吻合之处。
嫉妒嘴里的那个“奕皇兄”阴险而歹毒、小气而邪恶,报复性强,到了她这里……外观不论,凭她看人的眼光评论,简直完全相反!
现在回头想想,嫉妒嘴里的“奕殿”形容得跟他自身何其相似,可想而知,他眼中的世界已经被他扭曲成了什么样。
不过……即使知道这个孟素戔跟嫉妒嘴里的“奕皇兄”不一样又怎么样,只要她一日没有攻略下嫉妒,那么她跟他……便只能是敌对关系。
当玄婴那不带任何掩饰,侵略性十足的眼神轧压至孟素戔身上时,他本能地僵直了身子,即使无法如她一般看清楚,但依旧稳稳地盯着她周身,下一秒身体又自然地放松了下来。
“他有伤,暂时不适合见任何人。”玄婴收回视线,淡淡道。
牧骊歌闻言嘴角一抽,有一种抚额兴叹的冲动——知道你守得紧,可真没见过你这般护犊似的架势啊!
“如果……我一定要入内呢?”孟素戔再好的脾气,再经不住玄婴这般油然不进,完全没有商量余地的傲慢态度,他微微颦眉。
玄婴闻言,那双眼睛如盈满黑夜,一转刚才悠懒的语气,气势尽放,沉声道:“好,只要你们能够有本事跨得过那道门槛的话……”
此话如此嚣张,甚得嫉妒一贯高调的真传,可这并非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因为照这样下去,她惹祸的能力至少又精进了几个台阶……牧骊歌心中顿时有一种自家纯净孩子,即将被混世魔王带坏的揪拧巴感。
牧骊歌自然不会硬闯,他本就不愿带孟素戔来看嫉妒,此时有了玄婴挡道,他乐得喜见,只是那名刺客……
孟素戔没有动作,但他身旁的两名紫衣卫却怒了,他们不由分说地蓦地动了,别看他们长得高大粗壮,但动作却如飞鹄掠水,迅猛异常。
他们一左一右包抄飞身冲入,那飚升的杀气腾腾,滴雨化气成烟,但见他们一身携着薄雾,便知这两名在俗世间中是绝顶高手,玄婴微微侧过身子,飞斜眉睫,面无表情,一扬臂,掌中玄气第一次如此正面攻击而出。
惊异的是,但见四周飘落的绵雨似瞬间凝结,画面停滞,一条条一线丝瞬间咔咔由水变冰,漫天盖地,她掌中朝着轻轻一推,如枪林弹雨,亦如层层叠叠的松针压境,蜂拥而过。
两名紫衣卫瞳仁一缩,脸色乍变,此时亦顾不得入内,一落地便拔刀挺身于孟素戔面前相挡,却最终只是挡了一个皮毛,那如牛毛的细短冰针,防不胜防,他们被击得连连退回原处。
“化雨转冰……玄气?”
孟素戔在冰雨袭来之际,被早就有所防备的牧骊歌一把扯至墙后,顺带了一把惊骇呆愣的安德才,待一阵平息后,再重新现身垂花门前。
孟素戔怔愣喃喃道。
玄气?难道……她真是那被世上描述得玄乎其玄的——玄术士?
牧骊歌呼吸一紧,蓦地脑海中飞快闪过一幕场景。
“我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无论我们是真的、或是假冒的,你都一早不打算放人了,可我们又必须离开,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做一笔双赢的交易?”黑衣少女如是说道。
“断尾求生,记得三月后面临的商运是关键,一国经济乃国之立身根本,之后剩下的运途则看你的决策方针了……顺便提前恭喜你了,即将登基的新皇陛下……”
原本,对她的话他是存在很大的质疑,但同时心中隐隐却报了几分莫名地感受,但此时从孟素戔口中确认了她的另一层身份,眼中极快划过一道诡谲精光。
若她的话是经过一番推算而出,并非胡诌用来脱身之计,那么……他是得好好地重新策划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定棋了……
还有三个月啊……
看紫衣卫不服输,想继续冲进,孟素戔出声道:“你们不是她的对手,都退下。”随即,又朝着那名烟雨朦胧的神秘黑衣少女,清越的声音依旧平稳无异:“原来是一位尊贵的玄术士,素戔得罪了,听闻玄术博大精深,知命改命,趋吉避凶,更甚者有玄术士内外兼修,习得一身自然界的玄真之气,素戔慕仰已久,难得一遇,便请不吝讨教。”
紫衣卫一听孟素戔点破那人的身份、能耐,当即脑袋一懵,瞎大眼睛瞪着那厢……竟是玄术士,且修得一身玄真之气……
孟素戔一拂袖,如浩淼云层翻荡,掌中已拿出方才的盘古七窍塔,眨眼间从塔中飞速射出七敕令旗帜,七面旗帜仅不过一指长,旗面黑紫交杂,纹有符令纹,一扎进地面,便猎猎风起,呈三角锯齿形。
一时,刹那间,庭院中白光叠射乱溢,但以旗界为一道透明无形的墙壁,旗阵之中,滴水不染,滴雨不落,孟素戔步落阵内,当即一切又重获平静,除了他已无恙进入了庭院之外。
此阵看似平常,实则内部隐藏的玄奥却绝不简章。
玄婴从未看过奇术,奇门遁甲她听闻过,是易经旁系的一支分学,听闻若习得最高层次亦等同预测算命。
虽然是有耳闻,但她所习之术与其虽有同渊,却并不尽相同,她懂得布阵破阵,但奇门之阵术却又跟她所学有所出入。
但有这么一则说话,通一则通十,虽然此阵玄婴不曾见过,但她却是懂阵法的,无论什么阵都需有阵眼,只要破除阵眼,此阵便等同毁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