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寻毫不迟疑:“是。”

雷氏轻轻叹了口气,别人家的姑娘喜欢美衣华服,珍宝首饰,怎么呦呦偏生就喜欢上学念书?

“我知道二哥担心的无非是张四郎察觉我就是程寻,可是这并不难办啊。他才见我几面?我化成男装,他哪里认得出来?即使真认出来了,跟他好生说一说,请他帮忙保密,也不难吧?这点面子,他应该会给的。”

程寻觉得张煜是个自信到有些自负的人,这样的人想必不会逢人便讲别人的秘密。

“娘。”程寻眼中泪光点点,“先前我爹也答应过我的,说允许我在书院待到十五岁。我爹常说,人无信不立,我不信我爹会出尔反尔,我找我爹去。”

她转身走得极快,身后雷氏轻叹着摇了摇头。

程寻琢磨着这个时候,爹爹多半就在书房,她也不多想,直接就过去。

笃笃笃敲了门后,果真听到父亲程渊的声音:“谁啊?”

程寻一听到父亲熟悉的声音,心头委屈翻涌,一时就没止住眼泪:“爹,是我。”

“呦呦?”隔着窗纱,看到站在门外的纤瘦身形,书房里三人俱是一怔,程渊淡淡地扫了一眼儿子和内侄,沉声道,“你们先等会儿,我出去看一看。”

说话间,他起身出了书房,顺带掩上了门。一眼瞧见女儿螓首低垂,眼圈微红,他心里一咯噔,慌了半分:“呦呦怎么了?怎么哭起来了?”

“……你们是不是真的不想让我上学了?”程寻抬起头,秋水样的双眸中泪光盈盈。

程渊神色微敛,他回头看一看书房,低声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程寻哦了一声,老老实实跟着父亲向东行了十来步,在一丛修竹后站定。

程渊站在竹子旁,清风吹来,衣袂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可此刻他脸上尽是无奈:“不是不让你上学,是现在情况……”

程寻心头一阵慌乱:“可是爹说过,允许我待到及笄以后的。”

“呦呦……”

“爹,你答应过我的。”程寻眼眶微红,“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想要过什么,我只有那么一个心愿,就是在书院继续上学。”她略微平缓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我知道爹爹担心什么,是怕有人认出我的身份,不利于我的名声。那爹爹看这样行不行?就说我去了京城二叔家里,我以后不住在咱们家了,你们在书院里随便寻个空闲的屋子,我一人住在那里就成,我以后在书院也不跟他打交道,他未必就能认出我来……”

“胡闹!”程渊沉下了脸,“怎么能为了亲戚,让你有家不能回?哪有这样的道理?”

程寻脸上的委屈遮掩不住:“有什么区别吗?反正现在不就是为了让亲戚待在书院,而不让我读书么?”

她越想越委屈,眼泪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程渊头疼之余又颇为心疼:“呦呦……”他在袖子里摸了摸,发觉自己并未带帕子,颇为尴尬,轻轻拉了衣袖,就要去给女儿拭泪。

然而程寻却低了头,稍微偏过了脸。

“不是出尔反尔不让你读书,是为了你好。如果给人知道……”

“知道我女扮男装在书院读书,就会有损我的名声,会让我以后嫁不出去是不是?”程寻急道,“又不是所有人都会拿着别人的事情到处说嘴。君子非礼勿言,爹难道真的觉得张家四哥会逢人就说我的事情?”她眨眼,泪盈于睫。

而且,嫁人,嫁人,父母最担心的就是嫁人问题,仿佛嫁人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一般。

程渊叹了口气:“可惜你是个姑娘,若你是男儿……”

“是啊。”程寻眼眸半垂,“可惜我是个姑娘,我要是跟三哥一样,也是男子就好了。没法进书院,我就努力进国子监。”

她提到三哥程瑞,程渊眼神微闪,心口一涩,良久方道:“你先回去吧,你的意思,爹知道了。”

程寻身形不动,拿眼睛瞅着父亲:“可是爹的意思我还不知道呢。”

程渊皱眉:“你先回去。”顿了一顿,他又道:“爹再想一想。”

嗯了一声,程寻心知话到这里,多说无益,她福了福身:“那,爹,我先回去了。”

程寻不知道父母兄长是否会改变主意,但她不想就这样妥协。

她回了房间,坐在窗边,望着桌上的徐公砚发呆。距离二哥送她砚台没多久,她就又一次面临失学危机了。

她铺纸研墨,提笔写下“杨”、“三”、“张”三个字。她对自己说,程寻,不要慌,会有法子的。

晚间江婶唤她去吃饭,她没什么胃口,直接说了一句:“江婶,我不饿,就不吃了。”

“怎么不饿?你正长个子呢。那小鱼干解馋还行,又哪能充饥了?”

程寻以手支颐,笑了笑:“江婶,我真不饿。”

“那我给你端过来?”

程寻摇了摇头:“不用了,江婶,我真不想吃。”

江婶劝说几句,看她情绪不对,就先行离开,回去告诉了雷氏。

雷氏神情微变:“知道了。”

呦呦生活规律,吃饭按时,像这般不吃饭还是头一回。

雷氏作为亲娘,一时火气蹭蹭上来。她想了想,有了主意,隔着窗子唤站在院子里的程启:“启儿,你过来!”

程启闻言,忙快步走了过去,躬身行礼:“母亲有何吩咐?”

“客房收拾的怎么样了?”雷氏轻声问。

“已经收拾好了,表弟随时可以入住。”

雷氏点一点头:“一应物事都要挑最好的,不要怠慢了他。”

程启忙道:“儿子省得。”

“还有,你表弟以前在家里,都有奴婢仆从伺候,在国子监读书时,一切琐事也都由书童代劳。如今在咱们这儿,可不能太委屈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