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幼生得好相貌,然而她一向认为这世上有许多事情都比美丽更重要,是以她该遮脸就遮脸,对自己的容貌并不甚看重。今日因为他要来的缘故,她竟开始紧张起来。

她这身衣裳还算好看吧?眉毛又细又长,不难看吧?唇色是不是稍微有些淡了?用不用涂一点口脂?

早饭后,二哥程启忽然看了她一眼,低声问:“呦呦今天要出门做客?”

“啊?”程寻忙道,“没有啊。哪家亲戚下帖子要我去做客吗?”

一旁的卢氏听到他们兄妹的对话,轻笑:“你二哥是说你今日格外好看呢。”

程寻脸上一红,仿佛心事被人撞破一般。她小声道:“我,我每天都好看。”她心里却在想着,真的好看?

“是,呦呦生的好,可惜平时扮做男装。”卢氏轻轻摇了摇头,“这样多好。”

“嫂嫂……”程寻脸颊一红。

卢氏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生产以后,比先时丰腴了一些,原本清丽的面容看起来温柔可亲。

程寻胡乱说了一句:“我回房间看书了。”就回了房。

可能是心里有事,她今日有点看不进去,干脆翻开一本算经,找套路题来做。有些心不在焉的她,竟然错了两道。

正做着算学题目,她隐约听到人声,心念微动,心想,大概是苏凌来了。

苏凌递了名剌,以晚辈身份拜访程渊夫妇,又呈上了厚礼。

他被迎进了厅堂中。

雷氏打量着他,见他身形修长,仪容不俗,暗暗点了点头,心说,的确相貌不错,难怪呦呦上心。

苏凌施了一礼,面上含笑:“本该早些拜见山长和夫人,只因俗务繁忙,抽不开身,才耽搁至今,请两位莫怪。”

程渊连忙推辞,不敢受礼:“殿下不可。”

苏凌一笑,眉眼温和清隽:“山长还叫学生苏凌就好。”

他今日前来,以学生自居,并不摆皇子的身份。

可他的名剌上,大大方方写着“萧瑾”二字,程渊夫妇还真没办法只把他看做普通的书院学子。

寒暄一阵后,话题不知不觉到了程寻身上。

程渊轻叹一声:“程寻性格顽劣,贪玩任性,在殿下跟前,若有不当之处,还请殿下宽待。”

“没有啊。”苏凌微微一笑,神情认真,“她很好。”

性格顽劣?贪玩任性?这自谦也太过了。

程渊微微一怔。他听到眼前的少年一字一字格外认真地说:“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姑娘。”声音不大,却格外真挚。

雷氏神色微变,心想这话说的倒也好听。

苏凌低头,动了动放在袖口的青色香包,不疾不徐:“去年五月初四,我曾向山长提亲,当时准备不足,确实是鲁莽了一些……”

雷氏心里一咯噔,端起了面前的茶杯。这是后悔提亲的事情了?

苏凌将香包放在手里,微微一笑:“当日山长以她年岁尚小为由拒绝。今年她已及笄,不知道能不能谈一谈她的亲事?”

雷氏提起的心竟放下来了一些。

程渊还未答话,雷氏轻声道:“我没读过几本书,但听说过一个说法,叫齐大非偶。”

这位二殿下不是不好,只是远远超过了她对呦呦未来夫婿的期许。

“嗯。”苏凌点头,看向雷氏,“学生也听过。不过学生还听说过言信行果。我答应了一个姑娘,不敢或忘。”

雷氏眼神一闪,看到了他手里的香包,暗自一惊,莫非这就是呦呦做的?答应了一个姑娘?说的呦呦?她心里紧了一紧,略一思忖,说道:“我们家小门小户,古怪的规矩多……”

苏凌一笑,双眉轻扬:“愿闻其详。”

程渊给妻子使了一个眼色,欲阻止其说下去。

雷氏只做不曾听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的姑娘是我捧在手上养大的,我只愿她简简单单嫁一忠厚的后生,平平安安过一生,不想她……”

——这是她内心深处肺腑之言,原本是不敢对皇家说出来的。然而今日见这位二皇子态度不错,姿态放的也低。她才壮着胆子说了出来。但是后面那句“不想她在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跟人相争。”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苏凌露出讶然的神情:“夫人是觉得学生不够忠厚?”

难道他不是忠厚的后生么?

雷氏只得道:“自然不是。”

苏凌心中轻叹,他在书院时,有同窗学子议论,似乎对当皇亲国戚格外向往。怎么偏生程家人,一个个避如洪水猛兽呢?他一想,是了,还是因为今上后宫的缘故,让人心生怯意了。

苏凌站起身:“夫人尽可放心,我肯定会护她周全。但我不止要保证她平平安安,我还要让她欢欢喜喜。她想做的事情,我会帮她去做。她的心愿,我会帮她完成。”

少年说这话时,自信而坦然。他知道她喜欢什么,知道她想要什么。他也相信,他能最大程度上帮她圆梦。

人的一生有很长,他不想她像别人那样被困在一方围墙内。他希望她是欢喜的,是耀眼的。

雷氏不由地一怔。帮呦呦完成心愿?

程渊轻咳一声,忽然道:“殿下真要提亲?”

苏凌笑笑,算是默认。她叮嘱了他先不提亲,可是话说到这里,他没有否认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