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佳木不知道室友心里的惊奇,一面读笔记一面抄写关键词帮助记忆,到了11点45,还差15分钟熄灯,就利索地合上本子做了标记去刷牙洗脸。
这具身体虚到炎热的七月里一点儿汗都不会出,裴佳木一边刷牙一边琢磨,等熬过了考试,要看看银行卡里还剩多少钱,弄清楚亲属关系,去看看医生身体到底怎么回事,利用假期锻炼补身体补习功课,还有、去偷看季童……
晚上的大水房里,夜风从窗口灌进来的时候,有些凉,水龙头里出来的水倒是微温,洗了脸,没敢冲凉水澡,裴佳木拧了毛巾擦了擦身体,将就回去了。
十二点,宿舍楼准时熄灯,裴佳木抹黑爬上床,拽了被角搭住肚子,安安稳稳睡过去。
★ ★ ★
几百米外的学校机房,周韩把一盒披萨推到季童眼前,“吃个宵夜回去休息吧。大家伙儿也快扛不住了。”
季童一只手拄着下巴歪靠在椅子上,另一只手在键盘上飞舞着打字在一份企划书上写批注,“放一边儿吧,你们先走。”
周韩拿他没办法,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季童大概不会愿意回那个家里睡觉,只得拍拍他肩膀,“那行,随你,明早你想吃什么?我过来顺便帮你带去。”
“什么都行。”季童眼神有些空洞,停了停,随便挥挥手,“走吧,不用管我。”
很快实验室里人空下去,寂静的机房大楼,只剩下中央空调和机器运转的嗡嗡声,季童点击了邮件发送,把头发往后捋,露出饱满的额头,仰脸看了一会儿天花板,忽然抓起车钥匙站起来匆匆下楼出去。
低调的黑色轿车滑到校门口的时候,打瞌睡的保安被惊醒过来,迷迷糊糊抬起栏杆,看着那辆车陡然加速嗡一下窜出老远去,瞬间瞌睡都被吓飞了。
季童在深夜的绕城环线上飞车,两侧车窗开着,风呼呼滑过耳边,轻微的失重感之下,却觉得心口的位置愈发沉重。
开了近半个小时,车陡然减速转进一条窄路,路两旁的大树格外繁茂,将路灯都遮的暗暗的。
季童在青石栅栏门附近的角落里停下车,绕着栏杆转了几圈,找了个下脚的地方,轻盈地跃起翻进去。
一路沿着石径上坡,闭着眼睛也知道走几步可以到达,溶溶的月色给附近林立的石碑披上一层柔曼的轻纱,裴嘉木的脸在青石的框子中间微笑。
季童呼出一口气,慢慢坐在墓碑前的石阶上,前倾身子,将脑门抵到相片上,终于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停顿了好久,空气中只余夜风飞过矮灌木的沙沙声和偶尔不知名的鸟叫,季童好像忽然惊醒一样,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微笑的青年,伸手抚了抚上面的灰尘,反手都蹭到自己的衬衫上,“白天没来看你,不生我的气吧?你说的话,我还没做到,忘不了。我很努力了,不许怪我!啧,说这么幼稚的话,也不许嘲笑我。”
青年还是微微笑着,微长的凤眼里盛着满满的柔情。
季童又看了他一会儿,直到启明星升起来,屈指扣了扣照片,“行啦,我回去了,会好好吃饭的。什么都听你的!”
说完站起来顺着小径又出去了,轻车熟路地翻出墓园的栅栏,慢悠悠开车回去了。
周韩一早七点就提着早餐进实验室的时候,就看到季童把几张椅子拼在一起,身上搭着件西装外套睡的正熟。
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周韩打开工作邮箱,看到回复邮件是凌晨一点半,叹了口气,给赵玄雨发消息,“我看老大的样子是要过劳死,再这样下去咱俩不能够指望跟着他变富豪了。有命赚钱没命花,咱俩得上点儿心发动周围给他找个能管住他的来。”
赵玄雨很快回复短信,“情种都这样,除非自己想通了。我媳妇新看的电视剧里不是有一句,不是那个人都是将就。你看他像是个将就的人么?”
“那就眼瞅着他死么?新闻那些过劳死也不是夸大其词啊。”
赵玄雨这次停了许久才回复,“……那就试试看吧。”
☆、余额
季童被屋里的动静吵醒,按着额头坐起来,期间椅子不稳,还差点儿掉到地上。
周韩递给他一杯豆浆,“啧,你这胡子拉碴的样子,出去走一圈儿不论是姑娘小伙儿都得捂脸。”
季童没接杯子,从旁边的书包里翻出个洗漱杯去实验室的卫生间,刷了牙用凉水抹了把脸,回来一口一口默默吃早餐。
周韩开了个没人搭理的玩笑,无语地坐回去开始做测试工作。
季童吃完了早餐,又发了一会儿呆,忽然站起来拎起包,“我回去休息一早,下午再来。”
周韩听这句话简直跟听天籁一样,赶紧点头哈腰,“去吧去吧,今天全都不来也没关系,我看你昨天批复的这些东西他们得改一天。”
季童抹抹头发,“没事儿,我下午来。”说着径直出去了。
早晨七八点的校园正是热闹喧嚣的时候,学生们从宿舍楼里涌出来奔向图书馆教学楼,穿着衬衫步履匆匆的季童跟周围的年轻孩子们有些格格不入。
逆着人流走了一会儿,季童四下张望了下,决定从远离教学楼前大路的小树林中间穿过去。
绕过楼角果然就安静了许多,只有几个背单词的学生,季童拎着双肩背包快步绕过去,转过一面爬山虎建的绿色木走廊猛然跟同样转弯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一个穿着宽大t恤和运动裤的男学生,瘦的仿佛纸片儿,被撞得整个人朝后仰过去,季童条件反射捞住他,一手抓住旁边的栏杆,觉得手里的人轻的惊人。
“您没事儿吧?”
“抱歉抱歉!”
裴佳木抬头,一眼对上季童有些严肃的表情,注意力就集中到他眼窝下的青黑,疲惫的脸色和新长出的胡茬,眼睛里瞬间就涌上了泪,他看起来过得一点儿都不好。
“同学,你真的没事儿吗?”季童扶着裴佳木站稳,对上他泪汪汪的眼睛顿了下,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起来是没受伤的。
裴佳木抽了下鼻子,“没事没事,”然后恍然大悟一样按按自己的眼睛,“刚滴过眼药水。抱歉走路不小心。”
“没事就好,我也是走太快了。”季童摆摆手,捡起丢在地上的书包就走了。
裴佳木站在扶疏的树影里愣了足有一分钟,最后沮丧地抽抽鼻子,默默叹了口气,脑子里翻来覆去回忆的公式也懒得想了,耷拉着脑袋默默往教学楼走,半小时后就是早晨的第一场考试。
每一场考试其实都大同小异,区别只是你会做多少,裴佳木费尽心力榨干脑汁,甚至有幸在考试前夕偷听到前排两个学弟商量暗号,从对话里判断出其中一个成绩优异之后,毫不客气地借鉴了近距离围观到的暗号。
中午回去只午休了半小时,接着爬起来背下午的试题,根本没有一点儿时间去琢磨季童如何。
直到考完下一科,晚饭后照样从胖子和周围的同学那里搜罗明天的考试资料,带着仅剩的几十块钱去复印社。
排队读资料发呆的间隙里,又回忆起季童早晨那张憔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