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提起裙角走到椅子上坐下,说道,“说了啊,就是你这个态度。”她偏头不再看她,“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这么说话,本宫想要惩治你们这些奴婢,不过一句话而已。还敢跟我叫板。”
崔粲然低头笑道,“是,奴婢身份低微,自然不敢跟娘娘相比。这皇宫之中人命微贱,我们这些奴婢更是命如草芥,娘娘一句话,要杀要剐也只能受着。只是娘娘若是不能给个足够的理由出来,奴婢就算是死,也不会甘心的。”
陈氏从鼻腔里面哼出一声嗤笑,崔粲然知道她的意思是说,她一个为奴之人,就算不甘心也只能认了。
崔粲然又是微微一笑,接口道,“后宫之中若是没人能替奴婢做主,奴婢只有去找陛下了。这公道么,就是闹到陛下面前,奴婢也要讨回来!”
她说出的话,掷地有声,仿佛狠狠地砸在了陈氏的脸上。听她这样说,陈氏眼睛里聚起一股凶气,怒极反笑道,“你拿陛下来压我?”正好刚才才离开的宫女已经回来了,她伸手一指,正对着崔粲然,对她的贴身宫女吩咐道,“把书给她拿过去。”她转过脸来看着崔粲然,“你就在这里好好地跪着给我读宫规,我什么时候说可以了,你就什么时候起来吧!”
敢叫她崔粲然跪?这陈氏也配?
崔粲然几乎要笑了起来,几乎就要开口问她知不知道面前站着的是谁。但转念一想,她现在换了个壳子,陈氏真的就不认识她。况且,就算是曾经的崔粲然,要是地位不如陈氏,她还不是要照样找茬儿,把以前在她崔粲然这里丢的场子给找回来。
眼看着那个宫女眼神越来越不善,崔粲然在心里哀叹了一声,虎落平阳,认命地接过那本宫规,跪了下来。
陈氏看她这么识时务,轻蔑地笑了笑,就算和崔粲然有什么关系那又怎样?不过一个小宫女,气焰再嚣张,还不是她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还好冬天的太阳不强烈,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很舒服。唯一受不了的就是在太阳底下看书了,非常刺眼,不仅如此还要一字一句地读出来,读得稍微不顺畅,陈氏就叫她的那个贴身宫女操着戒尺一尺子抽下来。不过半个时辰,崔粲然就挨了好几下,还好这个涟漪皮糙肉厚,冬天衣服又厚,她不怎么痛。要是换成了以前的崔粲然,指不定现在身上起了多少血痕呢。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要是换了以前的崔粲然,神功在手,还怕她一个陈氏?御林军全部一起来她也不害怕啊。
大概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宫学也下学了。见陈氏在花园里坐着,一个个王孙子弟赶紧上来跟她套近乎。陈氏靠在椅子上面,一点儿避讳的样子都没有,端出一副雍容姿态,跟他们一个个地训了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不是妃子而是皇后呢。
崔粲然就看不惯她这样子。搞什么啊,弄得特别了不起的样子,其实什么都不是。这些王孙公子一个个忙着巴结陈氏,见她一个小宫女在这儿背东西就知道陈氏在罚人,没有谁那么没眼色跑上来问怎么了——除了一个人。
她读到后来已经十分流利了,磕巴几乎都没有了。读到正起劲儿的时候,旁边突然插/进来一个好奇又惊喜的声音,“涟漪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她抬眼一看,一张圆圆的俊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正是王琅。
第一次,崔粲然觉得,她这个表弟,好像也不那么蠢了。
她将那本宫规捧到王琅面前,“娘娘叫我读宫规,还问我世子被打那天是不是到陛下面前去告了状。”
此话一出,不仅王琅,连陈氏都愕然了。王琅没想到陈氏过来居然就是为了专门为难她一个小小宫女,陈氏没有想到,自己的意图就这么被涟漪看穿她,而且她竟然还说了出来。
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陈氏的贴身宫女连忙截口道,“你乱说什么。明明是你口出狂言,娘娘才要教训教训你的。居然还敢胡乱攀咬——”说着,手中的戒尺就狠狠地朝崔粲然身上砸去。
她这一砸,是慌乱之中使了大力,瞬间穿透了衣服,打到了崔粲然的背上,痛得她立刻跳了起来,“啊——”
“大胆!”在王琅说话之前陈氏已经先吼了出来,“本宫未曾叫你起身,你居然起来了。果然这宫规对你没有作用,枉你还读了这么久,结果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她伸手超地上一指,喝道,“你给本宫继续跪着,没叫你起来,不许起来。”
王琅和崔粲然面面相觑。见崔粲然站着没动,陈氏又冷笑道,“怎么?本宫的话你也不听吗?仗着自己曾经和昭烈皇后有交集,所以本宫叫不动你了是吗?”她冷哼一声,“好得很。本宫就不信了,今日治不了你。来人呐——”只听她高喊一声,旁边站着的太监宫女立刻出来了,陈氏指着崔粲然说道,“把她给本宫弄跪下!”
立刻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冲上来,一脚踢到崔粲然的膝盖窝,一阵钝痛传来,她双腿一软,跪倒在青石板上。
崔粲然几乎痛得流眼泪了。她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当即也顾不上伪装,直接狠狠地瞪着陈氏,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几个窟窿来。
陈氏被她看得心头火起,直接冲上去,一个耳刮子打到她脸上,口中骂道,“小贱/蹄子,你再这样看着本宫,小心本宫连你的眼睛一起挖出来!”
王琅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想过,原来看似婉约华贵的宫妃,发起狠来居然这么恐怖,简直让人不寒而栗。刚才跟他一起下学的同学们都已经离开了,偌大的宫学里就只剩下他一个学生。他也想离开的,但是又不能弃涟漪于不顾,可是陈氏又不是他能说动的……几番权衡之下,王琅还是朝陈氏行了一个礼,说道,“陈妃娘娘,涟漪是段世子身边的宫女,虽然称不上身份尊贵,但尤为特殊,若说宫规,严格算起来,也规范不到她。”
王琅的意思是,段琛并不能算作是宫里的人,他的侍从,自然也不在宫规规范之中。这样说虽然牵强,但也不算没有道理。更何况,那人是段琛啊,难道陈氏就不卖给他一个面子吗?
可是他忘了啊,今天陈氏本来就是过来堵崔粲然的,当然不会因为王琅这简单一句话,就将崔粲然轻轻放过。
果然,她笑了笑,那张在崔粲然看来算不上好看的脸上全是嘲讽,“王公子,本宫惩罚一个宫女,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本宫了?就是当年你表姐还在,她也不会轻易地和本宫说这种话。”言下之意,就是崔粲然,都要给她几分面子,你一个小小的王琅,来说什么?
呸!
如果不是眼下正被两个太监押着,崔粲然真想冲上去给她两个耳刮子。什么叫“她也不会轻易地和本宫这么说话”?她当年当众打陈氏脸的次数,还少吗?是不是仗着她崔粲然已经不在了,没办法出来跟她对质,就在这里乱说,吓唬小孩子啊?
没想到,她这话,还真的奏了效。王琅脸上果然出现了几分犹豫的神色,崔粲然暗骂了王琅一声,这么单纯,他真愧对脑门儿上顶的这个姓啊。
崔粲然在这边痛心疾首,那边王琅还在期期艾艾地劝道,“这,这,陈妃娘娘……”他顿了半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话也流畅了起来,“陈妃娘娘,我并非是在教训你。她不过一个小宫女,刚才更是无心之失,犯不着为她大动干戈。您是天仙一般的人儿,要是因为她把自己气老了,那可太划不来。”
他这番夸奖,夸得陈氏喜上眉梢。眼见着陈氏脸上的神情有所松动,说不定不会罚太重了,王琅觉得自己应该加把劲儿,最好让她干脆就不要罚了,于是又舔着脸笑道,“就是我表姐当年,也不会为个小宫女置气呢。”
他把这话一说出口,崔粲然心里就暗叫了一声“糟糕”。她果然不应该对一个傻子寄予太多希望。陈氏的脸也沉了下来,眼角眉梢都是戾气,“王公子这么说,意思是指本宫比不上你表姐了?”王琅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呐呐地站在那里,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又听陈氏冷笑道,“那好,左右也比不上你表姐,这个宫女还是不要轻轻放过了,免得让她心生骄纵,铸成大错。”她整了整身子,在椅子上换了姿势,对那两个太监命令道,“给本宫掌嘴,掌到本宫满意了为止。”
崔粲然微微闭眼,暗叫了声“吾命休矣”,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已经有巴掌朝她脸上招呼了过来。
王琅在那边呆立了半晌,见陈氏一脸寒霜,根本没有求情的可能,又见崔粲然脸上已经有了几个手指印了,一跺脚,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挥起你们的小手来啊!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崔粲然不过是个小宫女,没什么背景,那两个太监又仗着有陈氏撑腰,打在崔粲然脸上的巴掌就差没使出吃奶的劲儿的。几个巴掌下去,崔粲然就觉得耳朵两旁嗡嗡作响,刚才脸上还有几分痛感,现在只觉得一阵的麻。
她眼睛往上抬,正好看见陈氏嘴角挂着的冷笑。崔粲然也冷笑了一声,她今天总不至于抽死自己,只要陈氏没有杀自己,那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一切都讨回来的。
看见她的笑容,陈氏愣了愣,随即大怒道,“你们没吃饭吗?这贱.婢还没得到教训呢,给 本宫大力些。”
听了她的话,那两个太监更是抡圆了手臂,朝崔粲然脸上抽过去。
她觉得口中一甜,鼻腔里传来一阵腥气,张嘴一吐,一颗米色的牙齿就从她嘴里滚了出来。
宫中掌嘴,打掉牙齿是经常的事情,见她把牙吐出来,那两个太监也没有停手,反而抽得更重了。
崔粲然从他们开始打就在数,大概是她的意志实在太过坚定,就算被打得眼冒金星,她都没有晕过去。等数到“一百二”的时候,陈氏终于叫那两个太监听了手,“住手。”那两个太监立刻把手收了回去。
不再有人揪住她的头发,崔粲然顿时歪倒在地上。陈氏冷笑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说道,“本宫还以为你骨头有多硬呢,没想到不过如此。”她蹲下身子,在崔粲然耳边轻声说道,“本来是想让你死得舒心点儿的,可是谁让你和那个女人有关系呢。本宫平生最听不得的就是她的名字,只能委屈一下你了。”说完,她站起身来,带着一群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