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制玻璃的熔窑形制,他已经跟张窑头交代过了,回头控制炉温,测试新窑炉的事情,也可以一并让对方做。他只要重新调配烧玻璃用的药料就行了,到时候也来得及啊!
见这小道又没心没肺的高兴起来,韩邈微微一笑:“至于贤弟,养病之余就不要炼丹了,不妨思索一下蔷薇水的制法。我这里也有几个制香的法子,可以同贤弟商讨一二。”
想起了自己立项时的借口,甄琼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他都忘了蔷薇水这茬事了,看来是逃不过了。他又不是草本派的,为什么总要跟花露打交道啊。qaq
看着那张变化多端,极是有趣的小脸,韩邈也放松了肩背,含笑靠在了车厢上。有他看着,这小道就不会再折腾出什么乱子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韩邈:知道错了吗?
甄道长:爸爸我错了!别砍项目qaq
韩邈:……
石英石融化温度实在太高了,所以古代炼制玻璃才需要添加各种助溶剂。中国有瓷器,当然也能制玻璃,但是传统是铅钡玻璃,烧成温度低,不耐热,又要仿玉器,半透明的玻璃居多。西方则多是钠钙玻璃,也跟他们那边产高纯度石英砂有点关系,反倒一直无法参透陶瓷的制作方法。科技树的发展方向,有时候就是这么阴差阳错=w=
第27章
回到了韩府, 甄琼就被郭太医按住, 一通诊治, 开了三四种膏药,还严令不得动手,不得吃发物, 好生静养。结果小小的烫伤,就跟残了一样,丹炉也不让用了, 蒸馏器也由专人操控, 他则被拘在韩邈身边,研究蔷薇水的做法。
“愚兄这几日寻到的合香, 不知有没有派上用场?”韩邈笑吟吟走进了屋,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仆从, 把一堆香料盒子搬了进来。
甄琼木着眼看过去,简直不想问盒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这两天他屋里塞进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非但有各色香料,以及合香制成的香粉、香丸、香饼、香膏、香泥、香炭,连头油、面脂这类的玩意都拿来了不少, 放在一起味道就别提了!他一个大男人, 对这些又能有什么了解?还不如丹房里的药料好闻呢!
韩邈哪会不知甄琼对花露的态度,但是之前乱弄窑炉,惹出祸事,还是要罚一罚的。这两天不住他屋里塞香料,为的可不就是见到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吗?
微微一笑, 韩邈并不没有提起那些精油在窖藏后,气味会发生些许变化的事,而是轻叹一声:“你之前说的油浸法,似乎同头油相仿。若是在油脂里浸入桂花或是茉莉,过些时日就能带上花中香气。只是此香不如蔷薇水持久浓烈,总有些腻。”
这些天不堪折磨,甄琼也是绞尽了脑汁,想了不少办法。哪想到油浸法竟然是早就有的东西,不由让他大失所望。咬牙切齿想了会儿,甄琼还真憋出了个点子:“酒精也能溶解油脂,吸收味道。说不定可以用酒精为基,把香气浸进去!”
“酒精?”韩邈挑眉。他可没想到,如此戏弄,还真能压榨出新东西。只是酒精又是什么?某种新酒吗?
甄琼赶忙解释道:“烈酒蒸馏剩下的精华,便是酒精。炼丹、疗伤也能用到。这酒精溶油的能力极强,应当可用!”
这些东西,都是“草本派”钻研出来的,他也不太熟悉。但是蒸馏酒精的法子,还是知晓一二的,赶紧把东西扔给韩邈,让他自己调配花露水算了!
还有这等说法?可惜韩家并不酿酒,得想法弄点蒸酒才行。想了想,韩邈又问道:“若制成了酒精,要怎么融香进去呢?”
“放些精油,或是把香料泡进去?”甄琼见能推掉这活了,立刻认真起来,思索片刻又道,“说不定油脂也行。之前那些桂花油不就能浸出味儿嘛,弄点猪脂,吸取花香,到时候泡到酒精里,说不定就能成花露了!”
韩邈是懂调香的,这可是文人雅趣,不论是行商还是交友,都大有用处。况且韩相公还是个制香高手,他幼时住在东京,也曾受其教导,很有些根底。也正因此,韩邈非常清楚面脂、头油里多有用到猪脂、猪胰之类的物事,医书也言鹅胰滋补,最益入洗面药。
若这些物事真能吸取花香,说不定还能提高花露的身价。韩邈心头立刻浮上了不少点子,不过让甄琼这个鼻子生锈的家伙来做,怕是有些强人所难了,还是要寻几个老练的调香匠,慢慢摸索。
得了新这么多新点子,韩邈也不折磨这小道了,命人撤了香料,让他好好休息,自己则下去安排诸般事宜。
蒸酒也很快运进了丹房,开始提炼酒精。浓郁酒气飘散,把甄琼熏得小脸红红,不过这些他早就习惯了,倒也不怕,很是找回了些炼丹的乐趣。
好在,禁闭也似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一个月后,甄琼胳膊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窑厂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新炉试制成功,可以正式烧料了。
“我手全好了!能炼玻璃了吗?”甄琼撸起袖子,把养的白嫩嫩,只留了些浅浅疤痕的手臂给韩邈看。恨不能再搓上一搓,以示自己好利落了。
拘了他一个月,为的还是养伤,如今新炉修好,韩邈也是要去看看的,便点头笑道:“自无不可。愚兄也想见识下炼玻璃的妙处呢。”
在他看来,甄琼给出的琉璃器已经足够用了,那心心念想要炼出的玻璃,又该是什么模样呢?
甄琼立刻拍胸脯道:“韩兄放心,这次一定不会炸炉了!”
韩邈:“……”
不说还好,说了他反倒担心起来了。
※
虽然心中忐忑,韩邈还是带着甄琼去了窑厂。新制的窑炉在山脚最深处,专门僻出了棚屋安置。然而饶是有些心理准备,真见到那窑炉时,韩邈还是略略有些吃惊。
这炉子并不像烧陶、烧瓷用的窑炉,有偌大窑洞,可以放置各种泥胚,倒是有些像铁匠铺里的炼炉,个头小不说,还设了倾斜的出料口,似是要把炼出的东西倒出来。
看着造型如此古怪的炉子,韩邈倒是有了些明悟:“难怪说起琉璃器,都是吹造。原来不是烧砌出来,而是要似铁水一般,在炉外塑造成型。”
这猜测确实近乎真相,但是甄琼哪管外行想什么,早就挽起袖子开始配料了。为了选出适合的烧制材料,他这两个月可是翻了上百种石材,这才选出了最合适的。只不过最终结果,还是要上炉烧烧看才行。
把兑好的石屑倒入炉里,甄琼退后一步,提高了音量:“扇风!”
一旁守着的窑工,立刻奋力拉起了风箱,炉里煤块在热风的催动下,熊熊烧了起来。只是半刻钟,满屋热气蒸腾,让人汗如雨下,好在这棚子通风不差,窑炉也有长长的出烟口,才不让人觉得有多呛。
韩邈微微眯起了眼,直勾勾盯着那敞开的窄小炉口,只见里面的石屑犹如见了火的油脂,开始溶解,成了一汪耀目的浆水,简直跟炼铁时的铁水一模一样。不,兴许比铁水还要热上几分!也是到此刻,韩邈才真正觉出这窑炉的不同,如此高温,难怪会被烧垮!这次能否支撑到玻璃出炉呢?
正当他心里千回百转,思绪万千,甄琼突然一个箭步,冲到了炉边,手臂一伸,往里面抛洒了些什么。
韩邈心头一紧,不由叫出声来:“阿琼回来!”
甄琼并没听到这声叫喊,也未曾挪开半步,反而用厚布垫在铁杆上,用力搅动起了那锅熔浆。若是此刻炉炸了,或其中熔液溢出,不死怕也要掉半条命。然而甄琼对那近在咫尺的危险视而不见,就定定守在炉边,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衣衫尽透,连脸上也被煤灰熏黑了,哪还有仙气飘飘的模样?除了穿的是道袍外,跟一旁短衣长裤,束着围腰的窑工别无二致。
一时被此情景震慑,韩邈闭上了嘴,身边安平想要上前,也被他拦了下来。就这么一动不动,看着不远处的小道。也不知等了多久,一锅石料终于熔成了犹若金汤的浆液。
“成了!取吹管!”甄琼突然高喊一声,退开了半步。一旁等着的张窑头立刻拿起了铁管,凑上前去。
烧陶制胚,是张窑头祖传的本事,能轻松拉出比纸还薄的泥胚。然而这吹玻璃的活计,却是刚刚接触。他不分昼夜,练了不知多久,为的不正是此刻吗?
铁管在玻璃液中轻轻一搅,带出了浓厚一团,张窑头轻轻转动吹筒,鼓起腮帮吹了起来,那坨金液随之晃动,轻轻一颤,鼓胀了起来。
这就是吹造吗?韩邈不由睁大了双眼,就见张窑头吹出了大致形状后,飞快把铁管放在了一个拉胚机上,脚下轻踩转轮,手上持着铁钎,轻巧的拨弄起那团玻璃。明明该是坚硬无比的玻璃,此刻却似软液,随着飞转的轮轴和铁钎变化着形状,直至转轮停止,化作了日常可见的器皿形状。
那是一个广口的杯子,上下一样宽,还在口上压了个尖尖的凹陷,应该是用来出水的,形制十分的古怪。然而再怎么稀奇的模样,也抵不过此刻心头的震撼。韩邈是见过如何制陶的,也知道如何冶铁锤锻,但是两者都无法同吹制玻璃相比!它太轻松,太飘逸,太神乎其神,就如造化拨弄,让原本暗沉坚硬的的石料,变作光洁圆润的宝物。就算是亲眼所见,也让人瞠目结舌,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