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周荇宜却并不热络,那块夹的杏鲍菇一直躺在碗里,失去了原本刚出锅的色泽,孤零零的煞是可怜。
萧钊稍稍有点尴尬,便只好没话找话,考校起几个孙子的学业来了。“亦珩,你的文章写得怎么样?过几日就要书辩了。”
“已经写好了大半,就是有一处还不甚明白,稍后祖父若有空,可否指点一二?”
“用完膳到我的书房来。”
……
萧阮心中一动:“祖父,是一霄书院的书辩吗?”
“哦?”萧钊颇有些意外,“你也知道这个?”
“怎么,阮儿就不能知道这些?”周荇宜接了话茬,傲然道,“她在江南西林书院就读,师从临安居士,文采学识比起你那些同龄的学生来逊色不了多少。”
临安居士柳乘云是大乾的隐士,先帝在位时,他和一霄书院的院长白飞帛、萧钊一起并称为大乾三大名士。此人才华横溢却一直不愿入仕,常年流连在山水之间,最近几年年纪大了,才在江南定居了下来。
萧钊大感意外:“阮儿居然能入柳乘云的门下,难得。”
“祖父,我想去书院见识一下京城学子的风采,”萧阮期待地问,“明日大哥去书院时,我可以一起去吗?”
萧陈氏忽地咳嗽了两声,又在萧翊的腿上掐了一下。
萧翊会意,立刻反对:“一霄书院没有女学,这不太妥当。”
“我可以女扮男装,”萧阮灵机一动,“就说我是江南那边过来的亲戚,反正谁也不认识我。”
“这怎么行?”萧翊皱起了眉头,“你若是想继续就学,京城里也有好几个世家办的女学,或者请先生到家里来教就是了。”
“是啊,的确不太合适,”萧秦氏在旁边附和了一句,“而且,阮儿的病刚好,应该在家里多多休养,宫里头的赏春宴就快到了,阮儿该好好准备这个才对。”
萧钊迟疑了一下。
周荇宜瞟了萧陈氏一眼,淡淡地道:“尚未及笄还没那么多忌讳,阮儿想去又有何不可?”
萧秦氏赔笑了一声:“我这也不是为了阮儿着想吗?一霄书院中人多眼杂,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和男子们混在一起,到时候有什么不好的传言,吃亏的总是阮儿。”
萧钊有点头疼,折衷了一下:“阮儿想去,明日我和飞帛兄打个招呼,到时候再做打算。”
周荇宜把筷子放下了。
萧钊一愣:“怎么了?”
“饱了,你们慢用。”周荇宜朝后一伸手,孙嬷嬷立刻上前把她扶了起来,“还有,以后我的膳食替我送到院子里来。”
“荇宜,有话好好说就是了,你这是何意?”萧钊的脸色很不好看。
“十年不见,家里还是这样尊卑不分,一个妾氏,轮得到你在饭桌上说三道四的?萧家嫡长孙女的事情,轮得到你来置喙?”周荇宜的语声冰冷,“这一把年纪了,还是不懂身为妾室的道理,光顾着小意伺候你眼里的老爷,却不知道为远道归来的夫人添茶递水,莫不是心比天高,想要取而代之?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份脸面!”
萧秦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握着筷子的手哆嗦着,眼泪刷的一下掉了下来。
“还有,什么杏鲍菇、什么米酒,我早就不爱吃了,”周荇宜看向萧钊,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有哪个喜好能维持十年不变?自有更好的东西取代,萧钊,你说是吗?”
说罢,她也不等萧钊回答,便转身出了膳房。
作者有话要说:来鸟,看大长公主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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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全家人都呆住了,膳房中鸦雀无声。
萧钊的脸色铁青,沉声道:“吃饭。”
他率先吃了两口,随即把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放,显然是气得吃不下。
“老爷……”萧秦氏哽咽着道,“你别气坏了身子,都是我不好,我这就去给大长公主赔不是,她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迁怒老爷……”
萧翊和萧陈氏对视一眼,萧翊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姨娘你别哭了,母亲也是一时在气头上,日后在母亲面前注意点言行就是了。”
萧秦氏大放悲声:“翊儿……我……我这些年尽心尽力,自问对老爷对你们都问心无愧,为何……为何大长公主就是不喜欢我?”
三房的萧炳和妻子扶住了她,轻声安慰,几个孙辈也面有不忍之色。
萧阮暗自心惊。
前世,萧秦氏在家中也是颇得人缘,她是萧钊的表妹,和萧家沾亲带故,比起普通的妾室来自然而然多了一层亲切,再加上萧陈氏和萧翊家教甚严、脾气又好,对这位姨奶奶甚是客气。
那会儿周荇宜见到这和乐融融的一家人,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怪不得从一开始就住进了公主府,眼不见为净。
现在她抽离出来冷眼旁观,才发现这位姨奶奶并不是个省油的灯,处处不着痕迹地给周荇宜上眼药,周荇宜生性高傲,不屑于和她争风吃醋,正好落入了她的坑里。
“祖父,你先别生气,”萧阮站了起来,柔声道,“祖母平常待人宽厚、性子平和,就算有人冒犯了她,她也常常一笑置之,断不会这样发脾气的。”
“那……那你说她为何这样?好好的一顿饭,弄得不欢而散,她这是存了心要让我……我们全家都难堪吗?”萧钊气得不打一处来。
萧阮抿唇一笑:“自是因为祖母在意祖父,才会如此斤斤计较。”
萧钊一怔,满腔的怒意一下子被针尖扎了个洞,慢慢地泄露了出来。
“更何况,祖母说的话虽不中听,却也不是全没有道理,祖父仔细想想便能明白了,”萧阮瞟了一眼萧秦氏,笑吟吟地道,“祖父,我去劝劝祖母,你再用些饭菜,稍等些时候再回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