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代表很快就推举出来了，两个年轻的大概二三十岁，另外则是三个四五十岁的老工人。萧宸领着这五个人进政斧院子的时候，才发现大门后面是区政斧的办公室主任尤萍在后面指挥。萧宸一看见她，就皱了皱眉，政斧办主任顶在这里不奇怪，可尤萍毕竟是女同志，这种时候怎么把她顶在第一线了？

“张副区长呢？这么大个区政斧，没有男人了吗？”政斧大门紧闭，把请愿群众挡在外面，萧宸本来是打算骂人了的，但尤萍是个女同志，她不敢开门的话，萧宸却是不大好骂出来。

尤萍虽然知道萧宸骂的不是她，却也有些尴尬，走近了一些，小声道：“张副区长一早听说二机的工人要闹事，早就赶去二机找他们厂领导去了。”

萧宸面色一沉：“找厂领导？工人都到大门口了，他还去找厂领导！……来，同志们，我们上楼，慢慢谈，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只管说给我听。”萧宸转过头朝几位工人代表道——

萧宸还没上楼，黄睿凑过来小声道：“书记，区长和郑区长、张副区长他们都赶回来了。”

萧宸站住，问道：“都到哪了？”

“从偏门进来了。”黄睿小声道，力求不被后面跟着的几人听见。

萧宸沉吟了一下，转身对几位代表道：“同志们到3楼大会议室等一下，我了解一下情况马上上来。另外，外面的同志们来了这么久，估计也累了、渴了，我吩咐一下，让工作人员为他们买点矿泉水。”

这几位代表本来就比较相信萧宸，又听见萧宸想得这么周到，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千恩万谢的谢过萧宸，然后再尤萍的带领下上三楼去了。萧宸则面色阴沉地上了二楼。

二机的麻烦，出在改制上。

小会议室里，二机改制后的新任总经理朱和平满脸惶惧，委顿不堪，却又不甘心，咬牙切齿地说：“职工闹事，指定是有人在后面煽阴风、点鬼火。”

张邦成坐在沙发上，显得忧心忡忡，慢声细语地问道：“你认为是谁在带头组织工人来闹事的？”

“肯定是蒋延这小子干的，打蛇先打头，只要把蒋延的嚣张气焰杀下去，工人就再没有胆量到这里来闹事。”朱和平恨恨地道。

“行啦，别一便秘就怪地球没引力，你做为企业的法人，驾驭不了企业这屁大的事情，还在这儿有脸说张三、怨李四，你是干什么吃的，你就没长眼睛、没长耳朵，一点风吹草动都不知道？”张邦成不悦道。

他转而又抬头看看萧宸：“萧书记，惹出这场乱子的前后过程大体就是这样，做为政斧领导，首先是我工作失误，提前没有思想准备。我的意思是这事由我出面处理，您觉得怎么样？我听您的指示。”这会儿外面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张邦成却是敢出面了。

萧宸正想说话，张邦成的手机响了，他站起身接电话：“噢，是杨书记，嗯，是有这事儿，现在局面已经控制住了，群众情绪已经比较稳定……好好，我知道了，我正在和萧书记还有几位同志商量这件事，是！是！，我们一定妥善处理好！”

这个电话一听就知道是杨浩元打来的，鼎清离市府近也有这点“不好”，出了什么风吹草动，市里一下子就知道了。只是杨浩元的电话没有打成萧宸，却直接给了张邦成，这却是有些奇怪。这企业的事情固然按说是政斧出面处理，但已经闹事起来了，负责总领导的却应该是萧宸了，杨浩元这个电话有点值得推敲。

但萧宸此刻不想推敲这个，他盯着经委主任兼建设局长郭开明，声音有点儿气愤：“这个事件根本不该发生，完全是个别人的私利和贪心造成的，你身为建设局局长，江南新城这边的城建、拆迁动员由你全权负责，实行的是部门领导分工负责制，而你不是从大多数职工的切身利益去考虑，却把朱和平引见给你的儿子，你的儿子又引来了一位香港客商，钻城改的空子，趁火打劫，层层剥皮，人人吃过水面，最后别说改建的安置，连工人群众的工资都拖欠不给，给区委、区政斧脸上抹黑！”

他一转头，又指着朱和平：“你朱和平，更是丧失党姓，丢了做人的良心，为了从企业跳出，找份安身的差事干，出卖职工利益，超越权限，独断专行，一人说了算，为了你一个人的私利，把一千多名职工往绝路上逼。现在官逼民反，职工起来闹事，你又推三推四，怨张三，怨李四，如果你做事能处于公心，心中稍微装着点儿职工的利益，能闹出今天的这场事端吗？”

江南城区的拆迁，是整个常委会规划的，当时萧宸还是副书记，但他是完全赞同这个拆迁的。二机一个机械厂，居然临近闹市区，这是以前不发达的时候办的事，现在鼎清区商业越发繁荣，闹市区必须改成商业区，也就是从谢阳班子到萧宸班子都在推动的“江南商贸城”，这个拆迁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问题是这次的拆迁，建设局一开始就决定用二机的一些闲置工人“帮忙打下手”，结果工人干了事，朱和平那边却拿不出钱来，这才引起了这次事件。

张邦成小声说：“萧书记，刚才杨书记来电话提醒我们，绝不能向闹事的人服软投降，江南新城的拆迁牵扯很多人的切身利益，今天来了闹事的，我们服软了，明天、后天又来一拨子咋办？”

“咋办？只要他们提出的是正当合理的要求，我们就服软、就投降。政斧毕竟是人民的政斧，我不怕群众请愿，就怕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借拆迁之机，发歪财，把拆迁这本好经念歪了，把好事办砸了。”萧宸说得斩钉截铁，落地有音。

“萧书记，我觉得杨书记说得很有道理。”朱和平一听说市委杨书记来电话，好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养驴的才知道驴的毛病，这伙工人的毛病我知道，给好不依好，就是些得陇望蜀的人。”

萧宸没有理睬朱和平，而是盯着张邦成问：“邦成同志，依你的意思，怎么处理比较稳妥呢？”

张邦成试探着说道：“改革年代，不免会发生触及一些人利益的事情，也难免引起不少人的过激行为。所以说，像上街静坐，到处告状，甚至像今天这样跑到政斧门前集体请愿，也就显得是家常便饭，见怪不怪了。但是这些工人的意思，既然不光是要工资，还要政斧立即给他们安排工作，这个……我的意见是为了维护眼前拆迁这个工作大局，不能轻易答应他们的条件，至少把背后负责组织者和带头煽动者先按治安处罚条例整治一下。”

萧宸眼角的肌肉动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考虑过没有，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事态的发展将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呢？”

张邦成一看自己可能要担上这么一个吃不了兜着走的责任，赶忙解释说：“萧书记，这原本不是我的意思，是杨书记指示这么做的。”

萧宸目光阴沉，却不放过张邦成：“邦成同志，那你个人的意见是什么？”

张邦成早就明白了萧宸问话的意思，但现在他们俩之间，其实不是因为意见不和而对立，而是因为双方的权力分配上的不公而不和，无论碰到什么事情，他们俩都是跑在两股道上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