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对赵无恤的策略赞不绝口,陈恒也没有妄自菲薄,他已经不是几年前夹谷之会上被赵无恤一句话就吓掉酒杯的少年了。经过数年朝堂和军中的历练,陈恒变得心思阴沉,手段了得,和他祖父陈无宇越来越像。
在去岁秋冬之时,各势力暂时休战****伤口的间隙,他派遣使者携带金银锦缎等礼物进入河间地,招降当地的戎狄部落,戎狄酋长们见中行大败,自然人心骚动,见有利可图,便转投陈氏。于是去年大半年的战争里,齐侯和国、高在泰山一线啃石头,陈氏却在旁边悠然自得地接收领地,吞并了河间地后,他们的地盘将近扩张了一倍!
在得知赵兵已经尽取帝丘周边的小邑,准备进围濮阳时,陈恒也没轻举妄动,而是亲自坐船回了高唐一趟禀报父亲。
大河航运比陆路迅捷,乘坐轻舟快船,只花了一天一夜时间,陈恒便跨越了百余里距离抵达高唐码头。
高唐本是齐国北部一处偏僻的小邑,只因控制着齐与燕国、中行、中山国的贸易,所以发展得很快,经过陈氏两代人的经营越发繁荣,一百年前的小渡口渔村,如今已经是万户大城,能出五百乘兵赋!
陈氏心怀窃国之志,所以一面收齐国民心,一边在高唐周围建了数座卫城屯兵,在外面还看不出蹊跷,只有入了城,才会发现这里满满当当都是正在训练的新兵!
在世人都被晋国六卿的大打出手吸引住目光时,他们却没发觉,陈氏的力量,也已经是千乘之卿了!这个毒蛇般的家族一直在隐藏獠牙,只等场中的巨兽们斗得累,就下去对准要害狠狠咬上一口!
年近五旬的齐卿陈乞就在其中一处卫城中巡视武库,他很快就出来接见了儿子,听完他的汇报后,不假思索地说道:“国、高不援卫,陈氏亦不援!”
陈乞陈恒父子对君主们满心期待的争霸战争实在是兴趣寥寥,他们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陈氏如何在战争里保存实力,如何坐大而考虑的。总之这次战争陈乞已打定主意,一定要将齐侯、公族和国、高二卿带进坑里,让他们实力大损,他好实行窃齐的阴谋。
然而陈恒在考虑事情上,却比他父亲看得更加长远,他冷静地分析道:“父亲所言甚是,赵军势大,军中能战者近两万人,不可与正面为敌。但也不能放任不管,若赵氏占据帝丘,废卫侯元,立蒯聩为主,则齐国反被其包围,从卫国北上,便是陈氏领地,坐视赵无恤全取卫国,于陈氏无利。”
“何况如今陈氏还得仰齐侯鼻息,若什么都不做,恐怕会惹齐侯怀疑,到时候反而不美。”
陈乞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吾子说的有理,那你说该如何应对?”
“小子在舟船上时,已经想出了一个主意。”
陈恒不但耍阴谋在行,对于庙算和军争也有些心得,他们陈氏,可是出了司马穰苴和孙武两位大兵家的!这跟浓厚的家学脱不开关系,传说中的太公六韬,还有司马穰苴的遗书《司马法》,正藏在他们家的府库中。
陈恒道:“当年晋文公图霸,想要与楚国争夺中原。为了救被楚人围困的宋,晋军便围卫、曹,诱使楚国北进,我既然不想与赵无恤正面冲突,又想保帝丘不失,顺便让齐赵正面交战,何不效仿之?”
“你且说来听听。”
陈恒应诺,“据消息称,赵氏在西线与东线都发大军作战,其腹地必然空虚。我若乘赵无恤围攻帝丘时渡河西进,与中行氏和当地的戎狄部族配合,煽动邯郸人叛乱,说不定能一口气打到邯郸去!”
陈乞眼前一亮,拊掌赞道:“此计甚妙,到时候赵无恤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弃攻击帝丘,要么放弃刚夺到手的邯郸!若是前者,等他们回师时,吾等既可退入中行氏领地,也能渡河归齐。若是后者,则河北非赵氏所有!”
“然,待小子发兵后,父亲还可以向齐侯为陈氏邀功,同时给国、高压力,接着怂恿齐侯在小子渡河攻邯郸时,带着齐军主力来拖住赵无恤,让他攻卫亦不能,回师也不成。”
陈乞看着多智的儿子很是欣慰:“如此一来,我父子期待已久的齐赵鏖战,就要在桑间濮上开始了……”
陈恒的野心却比父亲更大,他嘴角露出了一丝阴险的笑:“不止如此,那样的话,若齐赵在卫国两败俱伤,陈氏不但可以削弱公室,还能全取太行以东!到时候即便窃齐不成,像赵氏一般在大河两岸独立为邦国,又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