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2 / 2)

黄金台 苍梧宾白 2646 字 18小时前

来人是经常跟在严宵寒身边的长随,上来先给傅深请安磕头,口称侯爷,说了一大篇吉祥话,末了才道:“咱家庄子送节礼,老爷特命小人来给侯爷送些尝鲜。侯爷虽不在京里,也能尝到家乡风味。这是礼单,请侯爷过目。”

“咱家”两个字瞬间熨平了傅深的胸口。俞乔亭笑起来,揶揄道:“瞧瞧这话说的,亲疏远近立现。将军还天天说燕州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哪,现在看见了吧,哎,敬渊,到底哪儿才是你的故乡啊?”

傅深强压着嘴角,一拐子把他杵出去,宠辱不惊地接过礼单,赏了那长随,令他下去歇息,自己则在一大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活鹅的围观下,开箱检阅严宵寒都送了些什么玩意。

严宵寒是个稳重有数的人,两人之间关系不能进展太快,表面功夫得做足,因此这一份节礼规规矩矩,都是些常见的野味、皮毛,没有出格之物,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傅深松了口气,有点莫名的怅然,暗笑自己闲得长毛了。正走神时,忽然听见俞乔亭“哟”了一声:“奇了,这个季节还有大雁?”

第一箱野味里有一对冻大雁,肖峋和俞乔亭一人拎一只,一边看一边啧啧:“咱们这儿多得是深山老林,要什么野味没有,我说这位心思玲珑的严大人怎么非挑野味往这送,闹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两只大雁!是不是,重山?”

肖峋在旁边猛点头:“对,为了大雁。”

傅深冷若冰霜地说:“瞎嚷嚷什么,别跟没见过大雁似的成么?出息。”

俞乔亭就要嚷嚷:“这是一般的大雁吗?这是六礼用的大雁啊侯爷!”

“闭嘴,还用你说,我不知道六礼有大雁吗?”傅深佯作无事地将大毛披风往上拉了拉,让毛领遮住耳根,道,“有来有往,重山去找两张鹿皮,等十五给他回礼时一道捎回去。”

傅深和严宵寒眉来眼去地折腾,最后倒霉的却是肖峋。小肖将军很不甘心,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于是把挑事精俞乔亭一起拖走了。

傅深终于落了个清静,慢慢从喉咙里吐出一口滚烫的气,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酒意烧着了。

他俯身去看另一只箱子,果然在硝制的皮毛底下发现了另一件礼物:一对手工缝制的皮毛护膝。

一对大雁,一对护膝,价值不过几两银子,其余两大箱东西,全是这两件礼物的陪衬。

傅深不知道该叹他用心良苦,还是该骂他败家子。仔细一想,严宵寒这人一贯都是这个德行,温柔体贴都像挥霍,给起甜头来毫不吝啬,可真心却只有一点点,还不怎么甜,都藏在又深又黑的角落。

然而这点真心如同石皮下的玉,一旦见了光,就会把周遭一切都变成石头。

正月十五,严宵寒收到了从燕州来的回礼,真正的礼物同样夹杂在大堆北地特产中:两张鹿皮,还有一块……凌霄花玉佩。

傅深别出心裁的礼物吓得严大人差点没睡着觉,晚上惊疑不定地拿着玉佩翻看。一会儿怀疑他是知道了什么,一会又觉得傅深可能是想借此表达“重修旧好”的意愿。再一转念,又胡思乱想起来,想起当年傅深摔玉时的决绝神色——他该不会打算再来一回一刀两断吧?

严宵寒反手摸到床头的柜子,从里面找出个小檀木盒,打开来,深红缎子里裹着一块旧玉佩。当年那块玉佩碎的非常彻底,哪怕严宵寒找了最好的匠人,用金子修补也挽救不了。玉佩看起来坑坑洼洼,豁口不齐,同傅深新送那块比起来,差了何止一点半点,严宵寒却一直把它当宝贝似的好好收着。

他至今仍能想起自己蹲在地上将一块一块捡起碎玉时的追悔,掌心里躺着一把碎片,发现再也拼不起完整形状时的绝望。要不是修补的人的记忆高超,严宵寒恐怕会为此而抱憾终生。

七年前,他刚入飞龙卫不久,尚且年少,每天被清流们指摘讥议,恨不得提刀杀尽天下腐儒。也因此心生叛逆,毫无底线。飞龙卫办事向来不择手段,严宵寒也有样学样。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主办的第一件案子,就是金云峰案。

他第一次“不择手段”,就踢到了傅深这块铁板。

七年来,往事如同像一根绑在脚上的镣铐,也好像一根吊命的蛛丝,给他划了一条清晰深刻的底线,让严宵寒不至于彻底踏进泥潭,弥足深陷。

这块险些碎成渣、又被勉强拼起来的玉佩仿佛寄托着他深埋于心底,却说不出口的卑微愿望。那是他欠傅深的一句道歉。

对不起。

我不想……和你一刀两断。

两块玉佩并排放进盒子里,无论是碎了的还是完好的,在灯火下都显得异常莹润美丽,犹如来自遥远北地,来自陈年记忆,来自某个总是嘴硬的人的无声慰藉。

幸好,他就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严宵寒送的大雁是纳采所需的礼物,约等于上门提亲求婚。傅深回的鹿皮又称“俪皮”,是纳征要用的礼物,意思是婚约已定,男方向女方下聘,准备成亲。

俩人都觉得是自己娶对方,啧啧啧。

明天不更,后天他俩成亲~

第26章 成亲┃三拜礼成

二月十二,花朝节。

靖宁侯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门楣立柱上挂着大红绸,下人穿梭于庭院中间,为即将到来的喜宴做准备。

正堂之上,忽然传来直冲云霄的一声怒吼。

“人呢?怎么还没到?!”

礼部官员崩抓着来这里帮忙的严府下人,崩溃地吼道:“……靖宁侯还没回来?你家大人怎么不早说!路途遥远……这他妈根本就是跑路了吧!”

严府下人头昏脑胀地说:“大人,这、小的也不知道,都是老爷亲自吩咐的,一切照常准备。”

吉时将至,礼部官员已经彻底对这场亲事失去了希望。早听说靖宁侯傅深性格刚烈,威武不屈,当初听说他默许礼部协助准备婚事时,礼部上下都松了一口气,谁知道临到成婚,这祖宗竟然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好一招釜底抽薪,真不愧是搞兵法的。

事到如今,只能默默祈祷皇上英明,大发雷霆时千万不要牵连到他们这些倒霉的池鱼。

礼部官员捋了捋颔下三缕清须,平心静气,打算去找这场婚事的另一位主角谈谈如何收场,随手拎过刚才那个下人,和颜悦色地问:“你家大人现在何处?”

那下人老老实实地道:“老爷一早就带人出城了,说是去迎接侯爷……大人?大人!来人啊!快来人!这儿有位大人晕过去了!”

京城外,官道长亭。

随行的迎亲队伍频频看日头,心中充满了跟那位倒霉的礼部大臣同样的担忧,战战兢兢地问:“大人,马上就是吉时了,这怎么……还没见到人影?”

多的话他们不敢继续往下说了,怕严宵寒突然从喜服下抽出把刀来。

严宵寒按捺住心中的焦躁,镇静地道:“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