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九年四月十九,已经被陈文从“两江总督”欺负成了“单江总督”的江南江西总督马国柱在接到瓜州失守,江防为福建明军攻破的消息后,立刻发密报于清廷。接下来,镇江失守,驻防八旗尽没,加急军情以着最快的速度传到北京城,“居久之,而闻京口之乱,京师大震。东南之客,皆惶怖思归,至有泣下者。”
紫禁城乾清宫,顺治对那一份份加急求援的奏报,久久无语。细看去,双手竟在微微颤抖,双眼中更是写满了惊慌失措。
伺候久了,大殿里的小太监们对于这位蛮夷天子的性子很是了解,一个个的无不屏住了呼吸,让自己看的不是很起眼。相较之下,顺治最宠信的大太监吴良辅虽说还不至如此,但却也不敢出言相劝,连忙向大殿门口的一个小太监使了眼色,那个小太监则如蒙大赦一般的窜了出去。
未及,一个四十出头,辫发盘头,穿着常服的妇人在一众太监宫女的服侍下,脚下生风的踏进了大殿。
随行的太监宫女们没有进门,只有一个同样四十出头的姑姑紧随其后,在场的奴才们都知道,这位姑姑从小就侍奉在侧,乃是最得宠信的,自然与众不同。
眼见着妇人在那姑姑伺候下踏进了大殿,吴良辅顿时便长舒了口气,就连那些在乾清宫里伺候的小太监们绷直了的精神也得到了少许舒缓。唯有顺治依旧盯着那几份奏报在冒着冷汗,身体的抖动幅度也越来越大。
盘发的妇人走了进来,大步走到了御案前,未经请示就直接抄起了奏报,皱着眉头细细看过,随即便将奏折重重的扔在了御案之上。
“就因为这些?!”
闻言,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天子抬起头来,看向那妇人的目光中也隐隐含着些许朦胧未发。
“皇额娘。”
来人正是孝庄,不过这时候却没人会这么称呼她,皇太后是称谓,而她的名字则是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后世清宫戏里的那位玛丽苏、傻白甜的大玉儿。不过这位孝庄皇太后与他儿子之间的关系并非有多么融洽,所以后世才会极力宣传她与康熙之间的祖孙情。
顺治与孝庄的视线在奏折上方交汇,很快顺治很快就低下了头,说出的话语却绝对称得上是平地惊雷。
“皇额娘,咱们还是回关外吧。”
岂料,听到这话,孝庄登时就将手上的佛珠拍在御案上,厉声喝道:“这大好江山是太祖、太宗百战所得,你竟然卑怯到了想要放弃,你有什么资格替太祖、太宗做决定!”
喝骂入耳,顺治登时便是一愣。下一秒,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不该被触碰的东西,只见顺治腾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刚刚的怯懦登时就被怒火烧尽,一把推倒了站在旁边碍事的吴良辅,快步走到墙边,将那把久悬于此的宝剑摘了下来。随即便快步返回到御案前,一剑砍在温热尚未消散的龙椅之上。
“朕是太祖的孙子,太宗的儿子,大清的皇帝。朕要御驾亲征,诛灭海寇,继而剿灭陈文那股浙匪。这天下是朕的,谁也别想夺走!”
从刚刚的那般丧胆,再到此刻的暴怒,孝庄很清楚,她儿子的“多尔衮后遗症”又发病了。可是御驾亲征,这等事不是那等久经战阵的天子,十有八九,不光赢不了,反倒是更容易坏了大事——外行指挥内行,能赢就新鲜了。
温言劝慰,毫无效果,顺治不敢对他皇额娘说,但却指着那些太监表示,谁敢劝他他就像砍这把龙椅一样把劝说者砍成肉酱。
眼见于此,孝庄只得吩咐伺候在侧的苏茉儿,去把顺治的奶娘请来,那个妇人说话顺治总能听进去一二。为防不测,更是让人将郑亲王济尔哈朗这位满清皇族资历最老的宗亲大王找来,总不能真的御驾亲征吧。
顺治的奶娘就在宫中,很快就赶了过来,但是劝说却一样没有任何效果。暴怒中的顺治眼里,皇额娘和奶娘加一起也没用。所幸的是,济尔哈朗很快就赶到了,路上已经听苏茉儿说明白了来龙去脉,而且瓜州失陷的消息他也知道,进了大殿二话不说,直接就跪倒在顺治的面前。
“奴才济尔哈朗,愿代皇上出征海寇,求皇上看在八旗子弟需要皇上在京师坐镇的份上,准了奴才所请。”
八旗是满清的根本,只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是各地的驻防八旗和出征的八旗军,其人事上职权也都在北京,所以皇帝一定要在北京坐镇。
济尔哈朗给顺治提了一个醒,他要御驾亲征,无非就是为了证明他能够继承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产业,从而确保皇位不会落入他人之手。可如果御驾亲征,北京的八旗被串联起来,另立新君,那么反倒是本末倒置。
“皇叔尚且染病在身,实不宜领兵出征。”
从御驾亲征到谁领兵出征,顺治的口风一松,孝庄等人登时就舒了口气,但济尔哈朗这段时间参与军机,很清楚岳乐抵达江南尤其是杭州之后送回来的消息如何,否则顺治也不会让他的儿子济度整顿出一批八旗军,准备南下去给岳乐增援。
“劳皇上忧心,奴才的身子已经大好,但是奴才的儿孙们却病了,只怕没办法随军出征。”
济尔哈朗脸色惨白,身子大好是瞎话,儿孙们都病了更是胡说八道。但顺治却并没有反驳济尔哈朗的疯言疯语,反倒是沉思了片刻,才回答道:“那就有劳皇叔了,朕的堂兄弟和侄子们在京城安心养病,朕会派太医去妥善医治的。”
“奴才谢吾皇厚恩。”
济尔哈朗取代他的儿子成为新一批南下清军的主帅,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宗亲大王里,只有他是跟着努尔哈赤、皇太极以及多尔衮一点点儿崛起的,就算是岳乐其经验也太低,更别提是他的儿子济度了。
可即便是岳乐,也不过是入关时的随军部将,作为主帅只打过喀尔喀蒙古,可是南明的郑成功,尤其是郑成功身后的陈文,可都不是那些蒙古鞑子,与其让他们白白的南下“送人头”,还不如由他亲自领兵南下,胜算还会更大一些。
只不过,接下了任命,他也只得一个劲儿的要求更为雄厚的兵力。没办法,现在距离镇江失陷已经有些时日了,况且从北京到南京,估计马国柱、喀喀木他们的骨头拿来熬汤都没味儿了。甚至就连岳乐,没准也已经是一个死人。
………………
郑成功大军兵临南京城下,清军龟缩入城。眼见于此,张煌言便率军南下,招抚上游府县。
历史上就是如此,而现在其中有李之椿和贺王盛的参与,张煌言更是毫无顾虑的发起进军。而理由,也从前往上游招抚以拦截湖广、江西清军援兵,变成了尽快收复池州、徽州、太平、宁国等上游府县,抢在陈文之前。
“本官风闻会稽藩对沧水一向另眼相看,有沧水南下,当可无忧。”
是不是真的,李之椿他们也不知道,但这个理由足以说服郑成功。现在是江南士绅与福建明军的蜜月期,张煌言领的张名振的军队,自由度更大,如今大势已成,南下有士绅襄赞军需,郑成功对此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郑成功尚在镇江之时,张煌言就已经出发前往南京,但是在南京遭到了清军的拦截,败退浦口。结果因为镇江大捷的消息传来,浦口守军见长江上的是明军,以为郑成功来打他们,直接弃城而逃,张煌言麾下的八个士兵下船,就明目张胆的收复了一座县城。
那时有童谣说:“是虎乎否?八员铁骑,惊走满城守虏。”由此可见福建明军席卷江南的势头已经形成。
张煌言自南京出发后,沿着长江南下。五月初七,张煌言率军抵达芜湖,时兵不过三千,船不过数百,但是比起历史上那般兵不足千,船不足百的窘困,已经是天差地别的了。更何况,他此番也同样带着那件大杀器出来——延平郡王朱成功的檄文!
“昔五胡乱夏,仅一再传而灭。今东虏应谶,适二八秋之期。诚哉天道好还,况也人心思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