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门口踌躇了许久,最后终于鼓起勇气按了门铃。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桑顿太太出来开门。
“费斯小姐,你来了!”这位胖太太和上次一样,依然笑容满面地引她进来。
这让玛格丽特原本有点忐忑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些。
“霍克利先生要是很忙的话,”她说道,“我可以改时间再来。”
“哦不,霍克利先生说了,要是你来了,让我带你去他书房。你跟我来吧。”
“谢谢您,太太。”
玛格丽特跟着桑顿太太从侧门进去,上了二楼。
“这里就是书房。你稍等,我去通知他。”
桑顿太太打开灯后离开了,留下玛格丽特一个人在书房里。
玛格丽特站在中间,四顾了下这间比她汤普森大街整间住所还要大的房间。也没有过去坐到椅子上,而是一直停在原地等待。
耳畔静悄悄的,只有一架钟表走动时发出的轻微滴答滴答声。不时能听到楼下传来的宾客笑声。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真的脱不开身。她等了很久。至少过了二十分钟,最后才终于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这脚步声她有点熟。知道应该是卡尔来了。压住心底里忽然涌出的一丝紧张感,看向那扇红色的柚木门。
门被推开,卡尔进来了。穿着笔挺的晚装,脚下皮鞋铮亮,嘴里叼着一支烟,脸上带着仿佛从楼下延伸至这里的笑容残余。
“抱歉费斯小姐!让你久等了。”他朝玛格丽特点了点头。
他说着话,但脚步并没有停,快步走到书桌后,坐到了椅子上。
玛格丽特张了张嘴。
“哦抱歉,我知道你讨厌我抽烟。女士在场的情况下,不经允许确实非常无礼。”
他往一个烟灰缸里掐灭烟,然后看向玛格丽特,重新微笑道:“桑顿太太说你打电话过来找我,什么事?”
“我……”
话到嘴边,玛格丽特忽然又觉得难以启齿。顿了一下,决定先说塞缪尔的事。
“几天之前,塞缪尔·沃顿先生来过我家。他被人打了,看起来好像还很严重。是不是你……”
玛格丽特看向他,停了下来。
“你看我?”卡尔扬了扬眉,“你是指责我让人把他揍成了猪头?费斯小姐,你不该这么想的。我既和蔼又亲切,刚刚就在楼下,那几个妇女共进会里的女士就这么夸我的。你真应该去听听。”
呃……
“霍克利先生,我的意思是说……”
玛格丽特停了下来,一时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卡尔看着她,刚才脸上那种带了点调侃的轻松表情渐渐消失。
“好吧!我承认,是我叫人干的。那又怎么样?”
他的语气忽然一变,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你别告诉我,你打电话要见我,就是在你正义感的驱动下特意来谴责我对一个令人敬仰的作曲家肆意施暴的这种野蛮行为?好吧!要是你实在不高兴,我现在就可以包下整个医院把塞缪尔抬进去,连同他那个要靠吃药才能勃起的老毛病一起给他治好!”
“啪”的一声,他把刚才顺手拿到手里把玩着的一支笔给掷到桌面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哦不不!您误会了!”玛格丽特急忙说道,“虽然我对此不持赞成态度,但也不至于会为了这个特意跑过来谴责你。何况我知道你大概也是出于……”
“好意……”
玛格丽特终于想出用这个词汇表述。
卡尔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些,靠在桌边,瞥了她一眼。
“那么你找我是做什么?”
玛格丽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注视着他的眼睛道:“霍克利先生,昨天我遇到了谢利。我才知道了一些之前在泰坦尼克号上发生的事,而那些事我完全也不知晓。我被关在显影室里出不去而水几乎已经漫到天花板的时候,谢利说你潜水进到里面去找过我……还有后来你已经上了救生艇,但误以为我还在船上,于是你……”
玛格丽特忽然有点说不下去了,垂下眼睛,视线落到他的皮鞋面上,“……但是就在你为我做这些之前,我还刚打晕了你。随后在救援船上时,我明明看到你在找我,我还藏了起来……现在我感到非常过意不去,也非常感激你……如果不亲自来对你说一声的话,我想我的良心一辈子都会感到不安的……”
她说话的时候,卡尔脸上的表情随着她的话语变了好几下。惊讶、仿佛想要极力掩饰的一丝欣喜,但是渐渐地,随着她的话,他的脸色又开始阴沉了下来。
“费斯小姐,我还记得你之前对我的评价以及上次我去剧院找你时你的态度。而现在你突然用这样柔顺的样子来找我,仅仅只是因为你在心里感到‘过意不去’、‘非常感激’、‘良心不安’?”他模仿着她的语调。
“霍克利先生,我很抱歉我之前真的一直不知道你为我做过的这些。我想任何人,一旦知道了别人对自己曾经施加过的这种帮助的话,亲自道谢自然是必须的……”
“哈!”卡尔忽然打断了她。摊了摊手。
“我明白了。原本你一直觉得我是个应该沉到大西洋海底的人渣,而现在你突然知道人渣差点为你送了命,于是在你所谓良心的驱使下找了过来,向人渣表达一下你这个好人的感激。等人渣说没关系,你可以走了,然后你就回去继续心安理得地和人渣划清界限,对吗?”
玛格丽特嗔目结舌。
他的言辞极其刻薄。但是……
除了这样,她还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