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垣松了手,一翻身坐在旁边:“你就这样不情不愿,百般推脱,我怎么觉着自个儿仿佛是个叫花子,得百般哀求。”
琉璃起先不解,继而忍不住笑道:“哪里有你这样的叫花子,你又哪里是哀求什么了,随时随地,一言不合便是强抢。”
范垣忍着笑道:“你若乖乖的给了,又何必我硬抢?”
琉璃坐起来,稍微把有些凌乱的衣裳收拾了一番,又跪坐在他身边,给他整理衣襟,系带。
一边说道:“你这话就不通的很,我给不给是我乐意,我不愿意你就要抢不成?你这还是叫花子呢,简直就是强盗。”
范垣见她细心体贴地给自己打理,十指纤纤,不由握在手中,轻轻地亲了一下:“就算是强盗,也是给你逼上梁山的。”
琉璃缩手,不敢再跟他说笑,想了想,又问道:“先前你说搬出府的事,是真的么?”
范垣道:“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意思,先前也曾跟姨妈说过,只是你们不肯,姨娘也不肯,就罢了。谁知道又闹出这件事来,你是亲眼见到的,如果不是你在跟前,会闹成什么样?也不能就说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不是每一次都能给人及时拦阻开解的。而且府里毕竟人多手杂,你在那里我也是不放心的,索性就借着这个机会挑明了,顺势搬出去干净。”
琉璃叹道:“母亲跟哥哥都叫我劝劝你,可我知道你一旦下了决心,等闲是不会再改的。只是姨娘那边你要怎么办,若是她执意不肯走呢?”
范垣垂了眼皮:“我说过,我能管的就管,管不了的,我也只能……”
琉璃忙捂住他的嘴:“别说这些赌气的话,我知道你心里不是这样的。”
范垣握住她的手:“师妹……”
琉璃应了声,范垣默默地凝视着她的双眼,就像是两人的心意相通,范垣道:“我不是赌气的话,横竖,只要你在我身边儿,我就、就很足了。”
琉璃回看着他,眼前的这双凤眸,曾经一度引发她的噩梦。在她荣升皇太后的那段日子里,耳边听着种种诋毁之词,也渐渐觉着范垣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杀气”,直到重活一回,又了解他的苦心深情后才明白,那又哪里是什么杀气,是他恨爱交加,渐渐藏不住的对她的……
琉璃缓缓靠在范垣怀中,喃喃唤道:“师兄,这次、这次我再不会离开你了。”
范垣垂首,在她鬓边轻轻地蹭了蹭,又轻吻她的脸颊:“我知道。”
***
且说黛烟宫中,严太妃因为臂上的烫伤,无法安枕。
就算太医已经用了镇痛的药,只是那药粉撒上去后,过不多时,便很快就给渗出的血水冲了下来,而当药粉洒落的时候,那种痛却也是无法形容的,如此,这一次次的撒药就如同刑罚一样,令人无法忍受。
严太妃的脸上已毫无血色,嘴唇都给自己无意中咬破了。
只是她为人十分的坚韧,就算如此,也并不曾呼一声痛。
太妃身边的嬷嬷见她疼得辗转反侧,浑身发抖,汗流不止的,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知如何是好。
严太妃疼的死去活来,意识也有些恍惚,几乎不清楚现在人在何处,一时像是在市井里的那清寒小屋,一时又像是在端王府,眼前也有个人影晃来晃去,竟不知是端王,还是范垣。
严太妃眼睁睁看着那人影,不禁苦笑。
自从投身风尘后,多少回迎来送往,对于男女之间的事几乎本能地十分厌倦,也有很多客人“爱”她。
有人爱她爱的一掷千金,日夜沉迷,也有信誓旦旦在她面前表示非卿不娶的,还有想把她迎进门当小老婆,或者休了家里糟糠把她扶正的。
起初严雪不开眼的时候,面对那些赌咒发誓的脸,也曾有过一两次的动容,但很快,那些男子便都纷纷露出了真面目,他们所贪图的,无非只是她的身体而已。
后来那个试图强取豪夺的程达京小舅子,不过是表现的赤果直白了一些而已,其实那些人跟他也不过是殊途同归。
甚至端王,看似是个温存体贴的,且又身份尊贵,京城里那些有头脸的青楼女子,哪个不眼巴巴地盼着能给端王青睐一眼,但端王偏看上了她。
对于端王的垂青,那会子的严雪,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烦闷。
她原本该极为知足,毕竟以她的出身,就算此刻再清白,也终究有年纪大了的一天,终究也是坏了名声,哪里会有好人家想要,最好的下场,或者嫁给个小门小户的当个主母,或者与人做妾。
能跟端王攀上关系,简直似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莫说是青楼女子,就算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儿或者那些大家闺秀们,都眼热的很。
所以在端王表现出对她的喜欢之后,严雪始终欲拒还迎,并不对端王十分亲近,众人大惑不解,纷纷认为她是故意耍手段而已。
殊不知,对严雪来说,端王自然是极好的恩客跟“一把伞”,能给她遮风挡雨,还能提升她的身价,但另一方面,严雪在跟端王相识的第一天,她的心里似乎就有一个预感,她注定逃不脱了,这个看似温柔风流的王爷,虽始终对她以礼相待,却绝对并不只是表面上看来这样“淡然随意”。
而如果跟端王牵扯不清,那在她心底的另一个人,就也注定再也不能够有什么了。
只是严雪虽然预感到自己逃不脱跟端王的羁绊,却着实想不到,自己会是以那种方式跳到端王手里。
甚至可以说,是被那个人一手把她推到了端王怀中的。
那双无情的凤眸在眼前晃动,严太妃凝视着,不禁喃喃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恍惚中,有人道:“阿弥陀佛,怎么伤的如此严重?”
是个有些熟悉的女声。
严太妃却一时想不起曾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隐隐地老嬷嬷道:“是给滚水不小心烫伤了的。”
先前那人道:“怎么都没有涂药呢?”
“已经涂了好几回了,只是涂上后就又给冲了下来,太医又说这烫伤是不能包扎的。”
那人道:“我听说有一种鹿血合的药膏,治疗这伤最好,怎么没用?”
嬷嬷答不上来,却听是太医的声音道:“禀娘娘,起先太皇太后在的时候,怜惜那鹿受苦,不许再割鹿放血,所以竟没有备那种药。”
“哦……是了,我一时忘了,我倒也听过有这件事,还听说把那养着取胆的熊也都赦了呢,这却是先皇太后的大善心了,阿弥陀佛,善哉,她做了这许多好事,此刻应该早已经早登极乐,成为不死法身了。”
严雪模模糊糊听到这里,心头猛然惊醒,终于明白这在自己榻前的是何人了。
她试着睁开双眼,依稀看到一个极为素淡的影子,若隐若现地在面前。
只听那影子沉声又道:“众生皆苦,如今太妃遭受这等苦楚,怎好不紧着救治,且这烫伤非比寻常,一旦耽搁,谁知道会闹出什么大事来。却也顾不得了,先皇太后向来慈悲,自然也不忍看太妃如此受苦,你们不用再忌讳违抗了她的遗命,只快快地去便宜行事,如果皇上责怪起来,就只说是我说的罢了。”
太医听了,只得答应,便退了出去,想法儿炮制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