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2 / 2)

他吻着她额头,说。“我知道。”

他从来都知道,一直深深埋在顾衿心里的自责和恐惧。她的牙尖嘴利,她的执着和倔强,都是隐藏在她虚张声势的外表之下。剥开这层外表,内在的顾衿是柔软的,善良的。她从来都不想伤害任何人。

她恐惧自己父亲的死亡和生命的脆弱,她自责因为自己冲动造成的那些不可挽回的后果。比如他,比如白梓卿,比如尹白露。

还有。

那道深深根植于她心间折磨她无数次的伤痕。

她和他之间,那个无声无息来到世界上又悄然消失的孩子。

第64章 正文完

顾衿永远忘不了那一刻。

她躺在陌生冰冷的手术台上,被两个护士架起双腿,有和她母亲年纪一样的医生戴着手套走进来,粗粗检查了一下,就给她判了罪行。

“你知道自己怀孕吗?”

“……”

“肯定是保不住了,胚胎太小。”

顾衿眼前是一大片绿色的消毒幕布,她看不见医生的表情,但是能听出她似乎司空见惯的无奈语气。她睁着眼睛,钝痛一直在沿着四肢百骸游走,她以为那只是来例假的前兆。

以前去医院检查路过妇科的时候,诊室外面常常有面如菜色的女人等在门口,她们神情悲哀,麻木,带着对生活的绝望,顾衿常常想,一个人究竟要多狠心才能舍弃自己的孩子呢,驻足观望,随即裹紧自己匆匆离开,她一直以为那个地方,离自己特别遥远。

她甚至无数次想象自己怀孕的样子。

那时候的顾衿一定是欢喜的,幸福的,不管生活予以她什么样的沉重打击,都不能夺走她想做一个母亲愿望。

她和她爱的人,拥有了一个小生命。

她依然保着一丝卑微期望。

“大夫,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顾衿眼角湿润,声音很小,近乎恳求。“这是我第一个孩子。”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胚胎非常小,才一个多月,已经不行了。”金属器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冰凉的东西探进她的身体里,大夫动作熟稔,温和劝她。“你还年轻,好好养身体,以后还有机会的。”

顾衿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进头发里。

没机会了。

顾衿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但是她也和这世界上万千芸芸众生一般自私,渴求家庭和温暖,她多希望这个孩子还在啊,小东西慢慢在她肚子里生根发芽,然后她从这里走出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然可以对旁政作威作福。可是她知道,旁政不会原谅她了。

她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连这个孩子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都不知道。

它是在用离开这种方式来惩罚她,惩罚她的粗心大意,惩罚她的不负责任。

以前她总觉得流产是一件特别了不得的大事,有无数个女孩会为此心灰意冷,会终结掉自己曾经炙热的感情,她们虚弱的从手术室里出来,对着门外等待的男孩投去虚弱愤恨的眼光。

可是只有经历一次,顾衿才知道,那种失去骨肉至亲的痛在这茫茫人世中有多么轻描淡写。

她被推到楼下外科观察,吊着一袋营养药和消炎药,连个正经病房都没有,医生说你多包涵,产妇太多,真的是忙不过来了。

一个小手术,在这种人满为患的大公立医院里,只要休息一个小时就是可以回家的。顾衿不说话,只点点头。

她孤独躺在无人问津的走廊里,脑子开始一遍一遍回想旁政的音容,他说,衿衿,咱俩也要个孩子吧。

他想做父亲的愿望那么强烈。

她活该,她咎由自取,她自作自受,可是她也有不能跟任何人说的心酸和委屈。她也终究,还是和他到了穷途末路的那一步。

凌晨时分,非洲南部的土地上气候多变,因为下过雨的关系,空气凉爽而潮湿。

再提起过去的事情,虽然没那么疼,可是说出来唇间总是苦涩的。

顾衿穿着外套,坐在茅草屋外面的台阶上,仰望苍穹。“那时候不说,不是想故意瞒你,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旁政,其实我想过好多次的。”

我想过好多次,在我撑不下去的时候告诉你,在医院里寂静难眠的夜晚,在爷爷葬礼之后的旁家花园,在两人离别的机场大楼,无数次的想过抱你痛哭一场或者在你怀里得到片刻安宁温存。

夜幕的星星多而茂密,顾衿看的出神。“我走的时候,其实想的很清楚,我不告诉你这件事,最后我们都能善终,要是我说了,那个时候,旁政你想过没有,我和你,可能就是相互折磨一辈子。”

他和她,都不是能将就能容忍裂痕的人。

旁政坐在她旁边,沉默良久。

“可你走的时候,也绝没想过再回来。”他转头,一字一句,说的很坚定。“顾衿,你在机场,是想过和我就这么算了的。”

和她在一起生活两年,对于顾衿骨子里的烈性旁政甚至摸得比她自己都要准。

顾衿弯起唇角,承认。“对,我想过和你就这么算了。”

她留下离婚协议,走的不拖泥带水,也没给任何人解释和交代。她以为他会在未来的某段日子里遇上比她更合适,甚至是他更爱的人。她也以为自己离开他以后会变得更好,更开阔,更能接受除了他以外的生活。

顾衿埋首,头发垂下来,遮住她的脸。

她的声音听起来痛苦而压抑。

“可是雷西说他和你失散了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