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2)

秉烛夜游 君薄宴 1623 字 9小时前

站在眼前的新鬼像是被陆嘉遇如有实质的目光撞穿了胸口,他猛得往后退了一步,捂住胸口低下头发出一声短促的嘶吼。天地风云卷动,遥远的像是没有尽头的夜色里传来回响一般的声音。

钟翮愣住了,这样的回响她只在七年前听过一次。脚下的鬼气越来越浓重,像是要把人的十指生生冻在青石板上。新鬼缓慢抬起了头,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脸颊上爬满了青筋,额头上寿印尽褪。

他原本清秀的脸上说不出的狰狞,最后一丝活人的气息从他的双手褪下,原本半透明的魂魄竟有了实体。苍白青灰的皮肤上爬满了尸斑,赫然是一只厉鬼。

钟翮划水摸鱼许多年,这么多年最多就是遇见几个小鬼,安逸得让她骨头都快生锈了。合着她隐退多年老天看不下去了?

她轻轻摆了摆脖颈,发出“咔”得一声,左手边一阵清辉流转,方才那只青鸟骤然现世,羽翼张开近半人高,眼睛处燃烧着青色的焰火。那青鸟昂首尖啸,鸣声如同利刃穿过屋外的阴魂,那偷摸溜进来的鬼气像是被烤了一般,连个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烟消云散了。

青鸟没用杀招,落在了钟翮的手臂上,那声鸣叫只是一场警告。钟翮绑着长发的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蹭掉了,青鸟羽翼一收,带起长发落在了床上。一时间那厉鬼竟有些畏惧地缩了起来跪伏在了地上。钟翮一身白衣,长发披散,随意坐在床边,右手上还托着个跟灯一般的青鸟,幽幽焰火落在她脸上,一时间竟比厉鬼还要可怖。

“怎么这般不知好歹?谁的院子都敢闯?”她慢里斯条地说,歪了歪头,眼瞳中闪烁着说不出的冰冷。

陆嘉遇只觉得胸口像是烧着一把火,屋外呜呜咽咽的鬼哭声针扎一般钻进了他的脑子。他踉跄两步从榻上摔了下来,剧烈的疼痛让他哽了一声,“呃……”他的气息像是被锁在胸腔中,他的手指在鬓角留下重重的痕迹,“爹……”

说着就想用手去握住跪伏在地上的厉鬼。厉鬼哪受得了人这样的诱惑,十指的指甲骤然变长,眼看就要洞穿陆嘉遇的手腕。

不等陆嘉遇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往后提了一步,青鸟从钟翮手上飞了起来像一顶保护罩悬停在陆嘉遇的头顶。

“你这小孩怎么回事?上赶着送命?”钟翮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趴伏在身前的厉鬼被青鸟的焰火牢牢锁在了原地,陆嘉遇那双莹莹的眼中黑气翻涌,他单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妄图抵住不断钻进脑海中的哀鸣。他低头双肩颤抖,长长地吐了口气。

阴阳眼分早生后生,瞧着他的样子应当是个后生阴阳眼,看起来时灵时不灵,好生凄惨。更何况可生阴阳眼的体质多为极阴,最为妖魔鬼怪喜爱,所以说活着的要么是个大能,要么就是命好。大抵也是他的眼疾救了他,这么多年才散发出些气息。方开阴阳眼的人多半都是阴血冲目,短暂遮蔽了人头顶的魂火,故此睁眼可识得非人。只是这个过程多半是死去活来,钟翮对于这点东西也是道听途说,如今倒是真的眼见为实。

还不等钟翮问他,陆嘉遇却先行调整了过来,失态仿佛只有一瞬,他转过头幽幽的看向钟翮,“他……怎么了?”

他的声音冷静而克制,像是在谈论什么不相干的人。钟翮没什么同情心,只是居高临下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阳寿已尽,你一看便知,他脸上寿印已经消退,肩上魂火全熄。”

陆嘉遇并没有想象中的嚎啕大哭,他像是已经预先知道了结局,只是找人确认一下。陆嘉遇转过头缓缓盯着被困住却仍旧不断挣扎的厉鬼,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

他忽然踉踉跄跄站了起来,猛地推开了钟翮,向着门外万鬼呜咽声奔去。

钟翮猝不及防,青鸟清光大震,灼得门外的鬼群让出了一条道。陆嘉遇身上还穿着钟翮的广袖外袍,太阳方才落山不久,余晖似乎还未收尽,天色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深蓝色缓缓下沉,广袖飞舞像是一只要融进夜色里无家可归的幽魂。

钟翮眯了眯眼,有青鸟跟着她倒是不担心,抬脚跨出房门,无数黑沉冰冷的鬼气从钟翮的脚下翻涌而出,像是浪潮一般以钟翮为中心铺了开来。

那些游荡的孤魂野鬼被鬼气捕捉缠绕,最后像是尖刀那样捅进了鬼丹所在的位置,群鬼终于意识到她是谁了,呜呜咽咽瑟缩着跪了下来。

钟翮轻轻笑了笑,像是叹息一般:“我说的话,怎么都不记得呢?”

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得到第二次机会的,满院的鬼气像是洪水一般爆开,片刻就消散于前夜中。

陆嘉遇上次见到光明大抵都是在十多年前了,这双眼睛像是借来的。他不甚熟练地用着自己新生的眼睛,跌跌撞撞顺着来时的路往前走,仿佛他的双腿还记得回家的路。

出了村子口是一条缓缓流淌的河,河面平静。十一月已经过去,河水很快就要结冰了。陆嘉遇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他似有所感,跑得更快了。雪白的长袖在身后飞舞,像是一双雪白的翅膀。天上一轮孤月映照得河面泛着一丝又一丝静谧的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