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1 / 2)

秉烛夜游 君薄宴 2684 字 10小时前

尘埃四起,天雷劫一声接一声砸在那束渺小的红光之上,像是要将这个不速之客粉身碎。

阮青荇浑身骨头都已经碎尽,魔气纠缠,她仍旧不肯死。

“轰”一声巨响,头顶那道屏障骤然薄弱。钟翮唇线溢出血迹,她始终伸手护着阮青荇,一动也不肯动。

“走啊……”

她抬起满是血痕的脸,眼角像是落下斑斑血泪,五脏俱焚的痛苦与绝处逢生的希望纠缠在她脸上,那目光看得人惊心动魄。

魔气骤然收拢,脖颈上爬了一半的纹路几乎覆盖住了她的半张脸。阮青荇一双琥珀色的瞳孔骤然变成了金色,若是有心留意,这双眼睛与钟翮的别无二致。

她断去的骨头被这样一股阴惨的气息又重新接在了一起,她猛然撞开钟翮的屏障,悬浮至半空中。那双猎猎金瞳定定地看了一眼钟翮,转而在狂风暴雨中成了一道浓的化不开的黑烟,向长白山疾驰而去。

天雷终于心满意足,露出了一片湛蓝的天际。

钟翮忘了一眼阮青荇消失的方向,她没有立即动作,而是就着半跪在地上的动作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才招手让停在天上的青鸟下来。

她胸口气血翻涌,拧了拧眉尽量不让小辈们瞧出来。为了不让陆嘉遇多想,她不等陆嘉遇开口便向他招了招手,“嘉遇,你父亲曾去过楼家,你的血脉想来应当不会被逢春排斥,去试试,把孩子们带出来。”

钟翮唇边的血迹还没抹干净,他知道钟翮不想她问,只能先点头。

陆知春忽然横剑,犹豫了一下道,“前辈,我去吧,他什么都不会。”

钟翮拧了拧眉,心道放狗屁。话未出口陆嘉遇却按住了她的剑柄,“不必。”

话音未落,陆嘉遇便大步走向逢春的屏障。随手在自己胸前画了个护身符,他也不托大,伸手探进了逢春。翠光骤然亮起,紧接着像是认出了来人,四周光缕收束,飞鸟投林一般钻进了那个房门紧闭的屋子。

钟翮低声道,“他们的血脉干净了。”

若是当年楼生心再硬一些,这道绳索早就卸下来了。可惜人啊,这一辈子所看即所见,周身哪里都是软肋,一戳便痛得生不如死。楼冥挂念楼生,不愿意让他背负独活的愧疚感,所以什么都不说。楼生太过聪慧,总觉得靠自己这点微末的力气便能逆了天命。

修道本就是一条鳏寡孤独的路,钟翮垂了眼睫,目光微暗。

光线再次照进来的时候,那些孩子被刺得一抖,这阵法不隔音,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郑苑大一些,她像是一夜见长大了,抱着剩下的孩子们蜷缩在角落里,即便是陆嘉遇来了也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陆嘉遇怕吓着他们,缓缓走了过去顿了下来,试探着将郑苑的手臂放了下来——她太紧张了,手臂已经僵硬。

“小苑,没事了……”陆嘉遇伸手摩挲着郑苑冰冷的肩颈,“没事了啊……”

小孩的嘴唇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她哆嗦着看向陆嘉遇的眼睛,像是一只饱受惊吓的小兽。可是郑苑没有哭,“我姐姐呢?”

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个孩子,钟翮抬脚迈步走了进来,接上了陆嘉遇无法回答的部分,“凶多吉少。”

钟翮的心肠陆嘉遇时常摸不透,她对年长一些的人诸多宽容,可对这些黄发儿童却分外残忍。

钟翮站在那群孩子身后,郑苑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猩红的眼睛眨了眨,然后像一口无声的泉眼一般冒出泪水。她不肯低头也不肯让身后的弟弟妹妹们听见,咬着牙,“她让我保护着弟弟妹妹等你回来,我做到了。”

年幼的孩子们纷纷抽泣出声,陆嘉遇将几个围过来的小孩子们抱在一起,低声安抚。

钟翮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郑苑的脑袋,“她可能没死,我会去查,小苑,你们是楼家最后的血脉了,我与你们先祖不同,该让你们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们。现在先跟我回去休息吧,好么。”

钟翮回了头看向身后站着的几人,“南公子会岐黄之术,不知道可否劳烦公子为这些孩子看看。”

云楠连忙点头,“前辈太客气了。”

“那这样吧,你们先随我去住处休息一晚,明日再做打算如何?”

“多谢前辈。”

钟别意几人几步跟上钟翮,一人怀里抱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孩子走向那个小院。院子中有两间客房,几日不在房间积了不少灰尘。云楠体弱,一进门便被铺面冷气冻得一哆嗦。

秦游瞧见了伸手掐诀,借了些自己的元阳给他护体。到了现在几人应当都看出来钟翮身份的奇异之处了,可她于几人有救命之恩,也不好开口,只能默默适应。

钟翮指了指客房,“各位随意。”说着便进了主屋。

几人等到安顿好孩子们天色便暗了,陆嘉遇和云楠秦游轻手轻脚从睡满了孩子们的房间退出来。

秦游小心地关上了门叹了口气,“才这么小。”

云楠走下台阶,“是啊,哎,陆公子你能看到了?”

陆嘉遇愣了一下,摸了摸眼睛,“啊,是我师尊把眼睛借给我了。”对啊,她怎么没拿回去。

秦游欲言又止,低声道,“陆公子,大概是我多事,可前辈身上的气息不对,公子还是少与前辈换眼睛的好。”

这话实在是不讨喜,可陆嘉遇也没生气,微微颔首道,“多谢秦公子提点。”毕竟他不知道鬼眼是长在自己身上的。

秦游也知道自己这话说了没用,“你我同岁,叫秦公子怪怪的,不如叫我名字秦游便是。明日我们应该就会分道扬镳了,这是我们秦家的名帖,若是日后有机会可以凭这个来寻我。”

同龄人的善意对于陆嘉遇来讲可以说是稀有了,他有些紧张,接过名帖,勾了勾嘴角,“多谢,叫我嘉遇便好了。”

云楠笑了笑,嘴边露出一个梨涡,“嗨呀,这才对嘛。”

钟翮站在自己床前,她望着远处的长白山神色不明,片刻一阵翅膀翻飞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我去看看。”黑暗中她对着青鸟低声道。说罢伸手让青鸟回到了她的躯体内,像是一小片融化的月光,“辛苦了。”她的声音又低又缓,恍然间还带了几分柔情。

话音未获,原地已经没了人影。

长白山终年的雪线延绵起伏,顺着山岭一直藏进松林。钟翮的青鸟耗费太多,藏进她的气海修整去了。没了坐骑对她来讲倒也不大事,月色与雪色交融,整个山脊落下一层银白,像是一节锃亮的刀锋。钟翮脚下踏风,疾行至山脚猛然停了下来。

脚边细碎的雪块被她衣衫带来的风吹散了些,阮青荇就在这里。钟翮嗅得到那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即便这里雪地光洁平整,半个脚印都没有。

钟翮深吸了一口气偏头看向身后丛丛松林,无数黑气从她脚下升起,再一眨眼,钟翮灰色的眼瞳便被细密的金色取代。她抬脚向雪上踏去,周围静谧得像个死地。钟翮踏雪而行,脚下竟是半分痕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