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能够休息的日子实在太短,便是鬼主娶亲,也只能厮守几日。
他们藏在一线天内修整了三天,少年心性有长辈的保护,便是外面如何天翻地覆也未曾消磨半点。
这样的日子是在第三日夜里结束的。
夜色深重时,鬼主的房门轻轻响了一声,钟翮披着外袍提着灯去见顾徐行。
彼时她正在与师寻雪下棋,两人都凝神在棋盘中的棋子上。钟翮没有出言打扰,只是提灯站在廊上等她们自己回过神来。
约莫着一炷香的时间,顾徐行才将棋子扔进了一旁的盒子里,偏头看向立在门外的钟翮,“阿翮?有事吗?”
这句话方出口,屋外传来一声巨响,三人脸色均是一变。一线天的雪夜骤然被一道刺目的亮光划破,漆黑的夜空中恒梗着一道苍白的闪电。但与平日不同的是,那道如同伤痕一般的景象并没有在巨响之后消失,而是停滞在了一线天之上。
钟翮放下手中的灯笼,身后鬼翼骤然露出本相。几声呼啸之后,她出现在了半空中。
苍穹之下,她展翅向上飞去,直到几乎伸手就能触摸到那一片闪电。钟翮这才看清楚,那道亮光根本不是什么闪电,而是炼狱的入口。阴惨的亮光在一片又一片浓稠的黑雾中翻滚涌现,夜幕如同被侵蚀的兽皮,露出血腥的伤口。
虚空之中,被炼狱完全吞噬的钟鸾站在屏障之外贪婪地看着钟翮,她已经没有半分自己的意识,眼中闪动着难以克制的欲望。
以一线天的屏障为界,他们两人相对竟如同照镜子一般。钟翮心里明白过来,炼狱从前与钟鸾做交易其实是想要皮囊,也不知道钟鸾的体质到底哪里特殊能得了炼狱的青眼。只是钟鸾并未束手就擒,她以死明志将自身一分为二。纵然封印破裂,炼狱之魂得以重见天日,要在人间行走仍旧要靠钟鸾的残魂。恶念到底不够完整,漂浮在半空中的皮囊承担不了炼狱之魂,恶魂将钟鸾的皮囊几乎撑破,她脸上青紫,血色斑驳,瞧着如同走尸。
那死物定定瞧着钟翮,又是哭又是笑,她状似疯魔,喃喃道,“长明……长明……”
像是爱人之间的低语,也像是血仇之间的咒骂。
但钟鸾只出现了片刻,不久便随着炼狱入口的消失隐没了。但钟翮看得清楚,那道闪电不是消失了,而是短暂沉眠于粘稠的黑云里。
一线天中站满了被异变惊动的弟子,包括陆嘉遇。
钟翮收起羽翼回到了地面,先将睡得迷迷糊糊的陆嘉遇抱了起来。鬼主毫不避讳,单手将人像抱孩子一样抱着就向屋内走去,“怎么不穿袜子。”
陆嘉遇被她这个动作闹醒了,“我听到雷声了,方才那是什么?”
钟翮神色不见轻松,“炼狱追过来了,你先睡着,天还没亮,我去寻顾徐行说些事情,别等我。”
还没起身钟翮却被人抓住了袖子,陆嘉遇对钟翮对视一眼,“我跟你一道去。”
他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太过用力,钟翮没有拒绝,她反手将人拉了起来,“好。”
顾徐行将她眼睛上的单片眼镜卸了下来,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她看向牵着陆嘉遇向他们走来的钟翮开口道,“炼狱追来了。”
钟翮隔着一道夜风看向顾徐行,她还未开口,西绝却先有了预感,盘旋了千百年没有回音的飞鸥终于回了岸。
“徐行,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顾徐行仰头看向漆黑的天幕,“这是那个坏消息吗?”
出乎意料的,钟翮摇了摇头,“那是关于我的事情,我要说的只与你有关系。”
顾徐行沉默了片刻,“说说看吧,好消息是什么?”
她向来是这样,西绝其人一生运气都很好,她曾经庇护着应龙长大,更是在叛出医谷之后毫发无伤。顾徐行的生命里,只有好消息是重要的,至于其他,忍忍便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