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清本该在她生辰那一天死的,但你于心不忍,于是她活了下来,跟你说她爱你。
秋日末尾,她身上的哮喘似乎好了起来。你望着那张熟悉的脸,里面住着全然不同的灵魂。
使臣没死,她也没死。意料之外的变故带来了意料之中的结局——南河清在秋天过完的时候,作为质子,随费舍尔去了北境。
临行前,野蔷薇又开了,不知道怎么这傻东西总喜欢冬天开。只是一夜过后,原本猩红的花瓣便枯萎成了深黑色,看上去像一片灰烬。
你心中有无数阴影浮动,模糊的猜想在你心中缓缓成形,但你什么都没说。
雪线以北是一片风雪冻过的草原。
你没有跟南河清一同走,因为没有承诺。
阴云将整个天空都遮住了,微弱的旋风从你脚下盘旋而起。一声惊雷从远处传来,无数回响在空荡的原野之上响起,然后有雨水落在你的面颊之上。
冬天打雷下雨,不是祥兆。
紧接着,一道贯穿整个天际的闪电骤然亮起,几乎烧毁了漆黑一片的夜色。
一声巨响在你耳边炸起,剧痛从你的天灵盖贯穿了整个身体。强烈的痛苦像一根钉子一样将你钉在了原地,连跪下也做不到。
你的脑袋嗡嗡直响,口鼻都渗出血迹来,内脏被藏在体内的力量撕碎。这样生不如死的感受持续了半刻钟才停下。
等到这样一场酷刑结束的时候,你跪在了地上,双目无神地看着渺远的草原——你眼前一片血红。
改命总是需要付出些代价的,你已经是受了大恩惠的人,如此放肆与“小白眼狼”无差。
你伸手抹去了自己嘴角的血迹,然后恭恭敬敬对着天地磕了个头。
你犯了错,但你不后悔。
只是可惜没办法陪她一起去了。
天道的惩罚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够结束的,你给南河清留了信,然后踉跄着辟出一方洞府,坐在里面养着自己破碎的五脏。
凡人的一生不过百年,若不是迫不得已,你绝不会想把时间浪费在这样的地方。
伤痕痊愈用了一年的时间,你为了不让她看出来你的孱弱与她分别了四百天。
北境与你的家乡很像,大理石,雕花圆柱与满地被精心修剪过的玫瑰。
南河清身边的侍女被换上了会说汉话的人,但这对于她的寡言并没有什么帮助,她不会北境这边的语言,也无意与这些人交谈。
你到的时候,她正坐在长椅上看花园中馥郁的玫瑰。而站在她身边的侍儿们表情很奇特,半是畏惧半是警惕。
南河清背对着你,但是你觉得她的心情算不上愉悦。
一阵风落在南河清的衣角,她整个人颤抖了一下,然后猛地抬起头来。她此刻应当是看不见你的,但那道热切的目光不知道怎么正正撞进你的怀里,烫得你想落泪。
“你们先下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南河清竭力压住自己的声线,以求让自己显得更加平静一些。
那些人像是游鱼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你立在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之上,却没有将它压弯半点。
她青山一般的瞳孔中映照出你的身影,那束让你头晕目眩的光芒再次燃烧了起来。
你张开手,她踏入花丛中,然后将脸埋进了你的怀中。
“发生了什么吗?”你觉得她的情绪很不对劲。
她仰起头,将那一片漆黑的颜色给你看,“我知道了一些事情,不光彩,我很想你。”
你低头亲了亲她的唇,“我知道。”
夜里,你们躺在一张床上,她问你,“爱,要怎么用你的家乡话说?”
你偏过头,选了一句很简单的话,“i love you ,我心悦你。”
南河清很狡黠地笑了一下,然后啄了一下你的唇,“我也是。”
你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这个小王女是这样幼稚的人。
至于不光彩的事情是什么,她不说,你就不问。
你们度过了一段隐秘而又甜蜜的时光,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灵魂新生,五官苏醒,你隐匿身形贴在她身侧,像一道形影不离的风。
你见到了那位费舍尔大人,她时常来南河清这里坐坐,费舍尔的汉话不怎么好,南河清说不上是想听明白,还是不想听明白。他们二人时常相对而坐,一沉默便是一个下午。
南河清跟你解释,“那是我的生身母亲。”
这就说得通了,她眼中的火焰渐渐暗淡了下去,“小仙君,我是个孽种。”
感同身受这个词想来是说给孩子听的,你看见她眯了眯眼睛,黑暗便多了一分。你无能为力,伸手抱住了这个人的脑袋。
南河清的呼吸平缓而均匀,你出神地想,她的哮喘好像好多了,似乎一点痕迹都不存在。
第二道天雷来的时候,你一点准备都没有,连告别都没来得及写。不是你不守信誉,而是你力不从心。
你没能等到旧伤痊愈就匆匆赶回去了,只是撞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红。
不过半年,她府上贴了猩红的喜字。
你望着这大片大片的红绸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你总觉得口中都是血沫。
南河清就站在大厅中央,出神地望着那副画。她不知道你来了,所以你能够看见她眼中弥漫的黑暗。
不知怎么,临死前简如坠地狱的眼神又一次出现在你的噩梦里,这令你不寒而栗。
死亡的羽翼再一次笼罩在了你的身后,你听见有羽毛扇动的声音从房中传来。
下意识,你就想走进那个新房中看看里面坐着的人。你一动身,微弱的气流就被南河清捕捉到了。
她伸出手在虚空中一抓,再次露出了那种焰火盈盈的目光。
“你回来了,我很担心。”仍旧是这样简短的问候。
你显露出了身形,近乎逼问地直视着她,“我要进去看看。”
南河清站得很近,近到足够你捕捉到她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她松开了你的手,然后退后了一步。
你快步走进了新房,里面躺着一具喉咙冉冉冒血的尸体。
“他们逼我娶亲,我还给他们一个礼物罢了。”她眼中酝酿着黑色的风暴。
那双沾过血的手洗得很干净,穿过你的腰际,将你完整地护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