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朝廷拨多少粮食,都不够。如果我不变通一下,你到灾区看到的就不是灾民,而是白骨了。”
——当然,这只是戏说,和珅在除了此事以外的事上,也基本还是彻头彻尾的反派。不过道理是相通的,现在谢迟遇到的问题也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看起来在做坏事的人,实际上是在做好事。
容萱要做的,是深入浅出的把这道理给读者们讲明白。
她盯着稿子一直深思到了傍晚,才终于提了笔,然后写写停停地一直忙到清晨。
顺郡王府中,顺郡王谢连和六世子谢逯神清气爽地下完了一盘棋,而后谢逯笑吁了口气:“行,就这么办。无论如何,此番都要先把谢迟压下去。”
皇位之争,何时轮得到他那样的出身了?
谢连也笑了声:“天寒地冻,灾民能得一碗热粥,必拿你当菩萨供着。”
谢逯笑而不言。
他想好了,这事既然要办,他就索性出一回血。不止施粥,再搭些馒头一类的东西一道送出去。灾民越感谢他,就会越恨谢迟,想来陛下也会觉得谢迟残忍。
待得谢迟出局,他跟谢连怎么争,便到时再说吧。
第123章
洛安城西北角的一道城门外不远,就是驻军营地,是以这道门周围一般没什么人敢闹事。这回灾民涌到城外,别的城门都关了,这道门也还开着,有急事要出入城的百姓可以从这道门走。既不耽误事,也避免被灾民抢劫。
谢逯出去施粥,走的也是这道门。
他带着人出去,向东走了两里路,就可见一些零零散散的灾民了,灾民也闻到了那股明显的粥香。但此地离驻军营地还太近,谢逯又带足了侍卫,一时没什么人敢凑上前。
自此再往前两里,灾民就越来越多了。
他们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这突然而至的一行人,一步步围过来。但又在大约一丈远的地方,不约而同地都止了步。
如果不是侍卫的佩刀在阳光下泛着涔涔寒光,谢逯毫不怀疑,灾民会冲上来撕了他。
然后,他身边的大宦官清清嗓子,开了口:“诸位,这位是六王府的世子殿下。前阵子闹了饥荒,眼下天又冷了,世子殿下想帮诸位,却无奈那敏郡王死守着城门不让诸位进城。我们世子殿下无可奈何,只好自己备些薄粥馒头送来,诸位排队来领,莫要争抢。”
——怎么可能不争抢?话音还没落,人群便已经拥挤了起来。于是侍卫们佩刀齐出,唰的一声令人群一震。接着在明晃晃的刀光下,大多数人到底还是选择了保命,人群便一步步有了些秩序。
不过,灾民还是饿了太久了。排队领粥难免嫌慢,加上后面的人担心迟了便没馒头可吃,中间还是又混乱了好几场。
谢逯身边的侍卫真不含糊,遇到如狼似虎向前扑抢的,提刀便砍。登时溅起的三尺鲜血,总能有效地让秩序再维持一阵。
而那被刀子割断喉咙栽倒下去的人,得不到一点怜悯。
其他灾民最多不过麻木地看看他,觉得他是自寻死路。
也许再迟一些,他便会变成别人口中果腹的食粮。这个时候不管怎么说,人肉也是一口肉。
几大锅的粥很快便已施完,在更多的灾民闻讯赶来之前,谢逯便带人回了城。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把所有灾民都喂到,但在这样的灾祸面前,他的名声必定会在灾民间迅速传开。他们会盼着他再次出现,就像乱世之中,人们会格外期盼菩萨显灵一样。
和他的贤名一起传开的,大约还有敏郡王那三个字吧。
紫宸殿,皇帝在午后勃然大怒,信手摔了傅茂川刚奉上来的茶盏。
满殿宫人无声跪地,听得皇帝大骂:“混账!”
“陛下息怒。”傅茂川小心道,“臣想着,六世子指不准日后还会去。陛下要不要趁着刚一天,知会六殿下一声……”
皇帝强沉下息,叹息摇头:“不要扰六弟。”
打从他召宗亲们入朝听政开始,几位儿子被选进宫的亲王就都以各样的理由避到园子里去了。其中的态度非常明显,无非是想让他放下防心去选储君,不必担忧哪位世子会被长辈左右,使得皇权最终旁落。
但这让的避让,理当是相对的。
亲王们将儿子半当备选半当质子地交到他手里,他就不能在侄子犯了错时,让做父亲的来担责任。
这事只能他自己来办,不过,他此时治谢逯的罪,也不合适。
当下正是局面最敏感的时候。城外,灾民叫苦连天,埋怨朝廷。城内,读书人也在骂朝廷、骂办差的官员。
但现在,争端到底还是分散的。而且,百姓埋怨朝廷的时候,便总离最极端的矛盾还差一步——会有许多人认为,这是朝中有奸佞作祟;还会有人怀着善心去想,朝廷或许有朝廷的考虑;又或者,人们至少还可以觉得,朝中现下或许是有几方争执不下,所以暂时未开城门。
总之,眼下虽也怨声载道,但人们还心存希望。骂声虽连绵不绝,但不会高涨到顶峰。
可如果他在此时对谢逯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叫进殿来训斥一顿,事情一旦传出去,就成了他这个作皇帝的不肯开门救人。
朝廷会一下子脱开干系,接着,所有的矛盾都会直指皇帝。
百姓一旦觉得残忍的不是“朝中奸佞”,而是昏君,有心之人会立刻拿此事做起文章,下一步便会是叛乱四起。
当下,江山刚经历过一场蝗灾的折磨,一旦再起战事,势必生灵涂炭。
这种环环相扣,会令任何一个皇帝不寒而栗。
所以这口气,他再气也只能暂且忍着。唯一能庆幸一二的,是谢迟很清楚个中轻重,就算在谢逯的挑唆之下,民间闹得再厉害,谢迟也不会打开城门。
两天后。
忠王府,陆恒听完城外的事后,脸色青了半天,走进正院时都还没缓下来。
忠王妃卫氏原正读着书,没注意他的脸色,抬头便悠哉哉道:“我突然觉得,敏郡王不开城门也有些道理。”
“?”陆恒一怔,道,“当然有道理。”
忠王妃思索着又说了下去:“那些个读书人,只一味地看到灾民可怜,却没想到灾民入城后会不会出现各式各样的问题、会不会弄得城中百姓也过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