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怎么过年的?”钟延光问。
说起过年,苏绿檀明显愉悦起来,兴奋地同钟延光道:“我在金陵最喜欢的就是过年的时候!那会儿总会下大雪,等到晚上不下了,秦淮河畔烟笼寒水月笼沙,月光雪光波光,清清凉凉,冷到人骨子里去了。然后坐进一叶孤舟,小舟里放个火炉子,温着酒,两盘下酒小菜,在水上轻轻飘荡,跟我阿弟一起说着府里谁也不会听到的体己话。”
钟延光抬眸,苏绿檀回忆起这些事的时候,白皙的面颊上带着欢喜的笑容,他问:“你们姐弟俩都说什么?”
苏绿檀低一低头,指头绞着帕子,温婉笑道:“其实说的也就是琐碎小事,他跟我说书院里遇到的狐朋狗友,还有个别挚友,再就是那些爱慕他的姑娘。我呢,就跟他说我在家里学了些什么,跟继母两个又为了些什么事斗智斗勇。”
“你就是这样过年的?”钟延光侧目,视线落在苏绿檀弯弯的嘴角上,道:“也很有趣。”
苏绿檀继续笑说:“我酒量素来很好,小年夜里溜出去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喝多了,容易喝醉,不过一年到头也就醉那一次了,反正父亲没发现就没事。”
“醉在船上?那你怎么回家去?”
苏绿檀得意道:“我阿弟背我呀,从前他小,我们不喝很多,十二三岁之后,他个子一下子蹿起来了,每年见长,我及笄的时候,就已经比我高出半个头了。也就是那两年,才渐渐容易喝的忘了时间。”
默然片刻,钟延光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他那身板,背的动么?”
这姐弟俩感情好的让人嫉妒。
苏绿檀道:“背的动吧?我第二天醒来总听他抱怨说我太轻了,问我在家里怎么也不好好吃饭,我吃了,就是不见长r。”
钟延光打量了苏绿檀一眼,巴掌大的小脸,下巴尖尖的,来了侯府这么久也不见胖了多少,脖子细细弯弯,像大白鹅的长项,确实很瘦。他想起来抱她的时候,确实好轻,若是换成军营里锻炼用的举石,他单手就能拎起来了。
钟延光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想回金陵吗?”
苏绿檀抬眸,眸光可见的暗淡下去,浅笑道:“金陵远在千里,又不是京城里内城和外城这么近,回不了门。”
“如果回去了,最想做什么?”
“当然是看我阿弟长成什么样了,小郎君一年一个变的,他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下回再见他的时候,还不晓得认不认得出来了。”
钟延光眼睑微敛,问道:“只是想见他?”
轻轻点头,苏绿檀道:“嗯,只想见一见阿弟。”除了弟弟,她委实没有什么好挂念的了。
说了这么半天的话,桌上的菜早已成了残羹冷炙,钟延光起身,朝苏绿檀伸出手,道:“起来罢。”
苏绿檀把手交给他,被他轻轻松松地带了起来,踩着一双白袜站在罗汉床上,比他高了一个头,这会子换她低头看他了,倒是少有的时候。他的眉毛又黑又浓,眉形好看,英气硬朗,莫名让她觉得温暖踏实可依靠。
正看的入神,苏绿檀被他拦腰抱起,放在了床上,本能地勾住他的脖子,红着脸问:“做什么?”
钟延光搂着怀里轻如羽毛的苏绿檀,压低声音道:“叫丫鬟收拾桌子,你先坐床上。”
苏绿檀“哦”了一声,乖乖坐在床上,两手揪着被面,双脚像在水面划动,道:“我的鞋,给我拿来。”
钟延光果真走过去,替她把一双缎面的绣花鞋拿来,这鞋子也好小,他忽然想起来,苏绿檀满了十六岁,不足十七岁,年岁本来就不大,也难怪什么都轻轻小小的。
往苏绿檀衣襟前看了一眼,钟延光心想,她以后还能长些个子的,到他下巴应当不成问题。
放下鞋子,不等钟延光吩咐,丫鬟就在帘外问,要不要进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