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问他为什么不爱哭了,她知道问了他会痛。
她看着他,眼里满是温柔。
钟延光扯着嘴角干笑一声道继续讲下去。
钟振邦纳妾,宠爱妾侍,赵氏受到冷落,钟延光从未觉得这些令他绝望。
最让人绝望的是亲眼看见了那件事。
照顾钟延光多年的老妈妈病逝的那天,他跑去赵氏的房里等着,不仅等来了赵氏,还等来了许久不见的父亲钟振邦。
二人因为妾侍小产的事争吵不断,他们谁也不知道,小小的钟延光就躲在架子床尾的下面,趴在地上看着他们俩你来我往,唾沫横飞。
那是第一次,钟延光看见赵氏用尖尖的指甲挠了钟振邦一下,他也终于明白父亲脖子和手背上时有的红痕是怎么回事了。但他从没见过赵氏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很不幸的是,那天钟延光亲眼看见钟振邦打了赵氏,一个响亮的耳光,把赵氏打的愕然无语半晌,才颤着声连连质问丈夫:“你打我?你打我?你打我?你为了一个洗脚婢你打我?!”
“赵若兰!我早就想休了你!要不是翠微说你不容易,就凭你这几年的作为,我休你的理由多的数不清!但是你呢?你还害了翠微的孩子!”
赵氏母族地位低下,钟振邦若理由充分,休妻实在容易。
赵氏那时候确实恨不得弄死翠微的孩子,在身边人的撺掇下,险些成功下手,好在她胆小怕事,又或许是良心未泯,及时停手,却还是被人给当了枪使。
赵氏那个时候却不想解释,只是自嘲道:“她一个爬.床丫鬟,她怎么爬上你的床,她先脱的哪件衣服,她……我都清清楚楚,为了你能回家,我都忍了,现在你还恨不得让我谢谢她?!”
丫鬟爬.床的场面被赵氏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腌臜龌龊的词语不知用了多少。钟延光那时识字不多,记忆力却不错,硬是把母亲的一字一句生生记了下来,存在脑海里多年挥之不去,日后记忆里的香(注)艳文字也渐渐变成了具体画面。在许多个夜深人静的夜里,经常把他吓出一身冷汗,甚至恶心干呕,这也成了他心底的一道魔障。
当时的钟振邦脸上一丝愧怍都没有,扔下一句“你本来就该谢谢她!你不仅是个掐住我脖子的恶鬼,还是个怨毒的恶妇!从今以后,我断不会踏足千禧堂!”就真的走了,彻底走了,也真的再没来过。
钟振邦脸上的冷漠和无情,钟延光这辈子只见过那么一次,他永远忘不了父亲对母亲的决绝,也忘不了赵氏在人后的撕心裂肺。
父母决裂那日,也是钟延光身边犯了脑卒中救治不及时的老妈妈的忌日。
原本表面辑睦的家,在那一天,钟延光亲眼看着双亲把它撕扯得稀烂,再也无法复原。
五年后,钟延光九岁,钟振邦战死沙场,钟家内宅的斗争和外面的辉煌同时戛然而止,赵氏性情变了许多,也曾以泪洗面,终究是走了出来。
太夫人一人撑起定南侯府,清理了钟振邦的姬妾,狠下心亲自严格教导、培养钟延光。赵氏也打起精神好生管理内宅和外面的铺子。
时过十一年,才有了现在的钟延光和崭新的定南侯府。
苏绿檀听罢很是唏嘘,搓了错钟延光冰冷的手,谨慎地问:“所以伺候你的丫鬟,就是因为这件事被你处罚的吗?”
钟延光点了点头,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伺候他的丫鬟企图爬.床的模样,与赵氏曾经说出来的画面如出一辙。
可笑的是,赵氏这一生最痛恨的事,她竟然一丝不差地重复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