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风看着神色淡漠的霍云霭,脱口而出:“你是云公……”
云之一字,乃是帝王之名。旁人怎可随意唤得?
年轻帝王的眼神瞬间凌厉,面现肃杀。
柳岸风惊得浑身发颤,忙低下头去。手指紧抠地面,四肢瑟瑟。
清雾赶紧拉了霍云霭一把,扯扯他的衣袖轻晃了下,欲言又止。
霍云霭知她想为柳岸风求情,神色舒缓了些许,紧了紧交握的手,又轻轻为她拭去额上的细汗,淡笑道:“后宫之事,我只替你看管几日。那些太过繁琐,还需得你回来后一一理清。”
他这话和之前在宫里说的可不一样。
清雾分明记得,当初她担忧自己走了后铺开的那些事情无法尽数安置妥当。霍云霭便主动向她承诺,她尽管安心地去,六局的各项事宜有他遣了人看管着,出不了乱子。
如今又怎地好似反了过来,他要说搞不定那些事情了?
而且,还摆出一副非得她不可、没了她后宫就乱成一团的模样?
清雾虽心中不明了,但在众人面前也不会去驳了他的脸面,就顺势“嗯”了一声,想了想,又接道:“多谢。”
她和霍云霭之间的相处模式,素来是随意且平等的。即便她诚心想谢他,措辞与语气也改不了多年积攒下来深入骨髓的习惯。
听了她这随意且自然的话语,再听年轻帝王那含笑的一句“你与我无需这般客气”……
虽然年轻的帝王在勾唇轻笑,虽然他现在显然十分愉悦比刚才那冷肃的模样要好上了许多,但跪在地上的所有人反倒更加骇然,尽皆开始冷汗直流。
文老爷子和文清岳更是心下惊惧。
方才霍云霭轻描淡写说起那事,他们只当还有转圜的余地,便试着驳了一两句。
可是,他们忘了,这人是冷血的、凉薄的、高高在上的帝王!
刚才他说起那件事时,不过是为了将女孩儿留在身边,所以稍微显露了一点平易近人罢了。但他们刚表露出不太愿意的苗头,他便一个字儿也不再与他们多言,直接将女孩儿叫了来。
如今这般情形,分明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两家人,他对他们和颜悦色,不过是因了女孩儿罢了。在他面前,只有她,能够站着与她比肩。旁人只能跪伏在地,高高地仰望着两人的份儿。
这简直是在变相地告诉他们,她是他选中了的……
不。
比那更甚。
即便是帝后之间的相处,又有几个能似他们这般随意?
清雾虽在和霍云霭说话,但眼睛却不时地在看自家亲人。此刻看到大家的反应,她眉心微蹙,现出担忧。
霍云霭自是晓得她的心思。
如今冷眼一扫,看着两家人都已经明白了他的暗示,年轻的帝王这才神色稍微和缓了些,淡淡说道:“都平身罢。”
诸人如获大赦,纷纷谢过陛下。
清雾想要上前扶起爷爷和父亲母亲。谁料霍云霭手上使力,不准她过去。
清雾有些恼了,瞪他一眼。
霍云霭故作没看到,只朝穆海和孟梁还有于公公扫了眼。
三人赶紧上前,扶起三位长辈。
柳府和侯府众人起身之后,环顾四周,才发现禁卫军的那半个圆不知何时已经合成了一个整圆,将他们围在其中。
想来,刚刚的事情,在外头是瞧不见半分的。
两家人这便愈发肯定,刚才帝王那般做法,是特意在“提醒”他们。心中更为惊骇,态度愈发敬畏。
霍云霭不顾他们各异的心思,给女孩儿顺了顺额上鬓边的发,又亲手套了个碧玉扳指到在她拇指间,“这是父皇留给我的。你且戴着罢。”
那碧玉扳指是男子所用,即便是套在她的拇指上,也大了两圈。
清雾更加茫然,但他既是当众这般说了,她自然不会驳他,就笑着道了声“好”。
不过,她晃晃手指,有些为难。
眼见着就要上路了,他冷不丁拿出这么个东西来,岂不是难为人?
搁在身上罢,怕不小心碰坏了。戴手上罢,那是肯定要掉下来的。
清雾正暗自纠结着,少年却莞尔一笑,从她颈上解下了她一直挂着的那根八股白丝拧成的细线。
绳链上,是多年前他送给她的那枚镇国大将军求来的雄鹰状羊脂玉坠。
少年修长的指微动,将玉扳指和玉坠一同挂在绳上,又给她挂回了颈间。
瞧着这一幕幕,何氏心里难受得快要哭出来了。
皇家哪是好相与的?一个个都是七巧玲珑心,心思百转千回。
自家女儿生性单纯,三两下就被那人给骗了过去,偏偏那傻丫头自己还没发现……
柳方毅发现了妻子的情绪变化,悄悄握了下她的手,又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他当年在秦大将军麾下,自然也对这位帝王的行事有所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