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1 / 2)

小淑女 伊人睽睽 3881 字 25天前

关幼萱做了一个梦。

梦中天下大乱, 凉州选择扶持蒋墨带回来的小太子,与长安梁王对抗。

梦中原霁身后没有兄弟,助力。原让, 束远, 束翼,赵江河,包括十杀和十步,都死在了之前陆陆续续的战场上。而正如白天众人在外面讨论的那样——

凉州拥小太子自立, 便不仅会面对来自漠狄的敌人,还会惹上益州封家军, 幽州公孙军。梦中原让死, 封嘉雪仍是益州女将军, 她还被梁王钦定为梁王妃。不管日后她会不会成为皇后, 她都不会与原霁合作, 她甚至会厌恶原霁。

在原让死后的世界, 封嘉雪对凉州没有任何同情与同理。

在讨伐凉州的战争中,封嘉雪首当其冲。

这一切压力, 都由原霁一人撑着。

或许也有蒋墨撑着这样的压力……但是蒋墨和原霁,向来是不说话的。

原霁总有撑不住的时候。

整整一年,关家人也被战争困在了凉州。

关幼萱拒绝父亲和师兄的劝说,一直留在军营中。战事频繁发生, 关幼萱频繁地在军营中见到原霁。他经常浴血而归,经常手撑着额头,呆呆地坐在满地尸体间发呆。

梦中的关幼萱越来越害怕, 越来越惊恐。

她去大昌安寺为他求佛灯, 为他祈福。她日夜盼望战争结束, 凉州能够好起来。她在凉州看得越多, 便越希望凉州能够走出现在的困境——

原霁求的,不过是朝廷的信赖,凉州百姓被护。

但是梦中的原霁,面对漠狄、大魏另外两只边军的共同讨伐,他再是战神,他也会撑不住。

建乐二十五年的冬天,凉州毁于弹尽粮绝。主帅原霁,在与漠狄的最后一场战中,死在了来自并州的幽州军的偷袭。

那日下了好大的雪,凉州被后雪覆盖,重重叠叠。关幼萱听到消息,大脑空白,她不顾亲人的劝阻,去战场上找他尸骨,想要为他收尸。她在乱糟糟的、被雪覆盖的血泊和尸体间,一个个寻找熟悉的尸骨。

地的喊声被风雪割裂:“少青哥……少青哥!”

遍地徘徊,睫毛凝霜。

面颊被冻得发青,雪雾飞卷袍袖。

关幼萱与其他军人们在战场上找人,旁人将每一具尸体抬下去,而她寻找的,只是原霁。她一声声无力地喊着“少青哥”,只不过是师出无名,他连她夫君都不是——

她只是顶着一个未婚妻的名号。

她这个未婚妻的名号,还这般摇摇欲倒。因他始终想与她解除婚约。

关幼萱终于在尸体中找到了原霁,她呆呆的,在万千人中,一眼看到了他。他身上插满了箭,身上全是凝固的血,他趴在一个军人的后背上,分明是为人挡刀,可是最后这场战争,活下来的又有几个人呢?

关幼萱一步步走向他,她跪在地上,将他从雪里刨出来。她眼中雾濛濛,她的心如同碎了又重缝,缝好了再一次地碎掉。关幼萱哽咽:“少青哥。”

她将他抱在怀中,看他被冰霜冻住的面孔。她低头与他呼唤时,感受到他还有呼吸。在她抱着他哭时,他的睫毛轻轻颤抖,睁开了眼。

关幼萱一时惊喜:“少青哥!”

她抱着他,小心地搂着他的肩。其他的地方插满了箭只,她不敢乱碰。她见到他睁眼便惊喜,想要喊人过来,拿担架抬他回去医治。可是原霁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低声:“萱萱……”

关幼萱落泪:“是我。”

梦中的原霁,也许从未当着她的面叫过她“萱萱”。他努力的,一直是与她保持距离,让她离开。

原霁握着她的手,轻声:“萱萱,我肯定活不了了。”

关幼萱:“不!”

原霁道:“萱萱,你看我身上的箭……我太痛了,每一次呼吸都痛……萱萱,我求求你,你给我一刀痛快,杀了我吧。”

关幼萱蓦地呆呆看他,她眼中泪水断断续续地流。她低头抱着他的身体,凄凉万分,悲伤万分。她从来过于懂事,从来都体谅别人的难处。可是在这个时候,关幼萱恨自己的善解人意。

她为什么能够看出来原霁的痛苦;她为什么要在战场上找到的是还有一口气、却注定活不成的人。

她的眼泪一直掉,她的心缝好了又碎,可她为什么喃喃着“我不要”,却还是拿起了随意扔在地上的刀呢……她抱着他哭,但是她手中的刀,还是坚定地刺入了他心口。

关幼萱哭得说话说的断断续续:“少青哥,你、你走好……不要走得这般痛苦……我不想你最后受这般多的罪……少青哥,我帮你的。”

原霁凝着冰霜的睫毛下,乌黑幽静的眼睛,看着这个哭着将刀刺入自己心口的少女。他在这一瞬,突然生了后悔,他本想让她用这一刀忘掉他,斩断和他的情缘……可是也许在关幼萱抱住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害了她一辈子了。

原霁眼中的泪向下淌。

雪天暗灰,万物生寂。

这是怎样的人间。

原霁缓缓伸手,抚摸她的面孔。在死亡到来前的最后一刻,他恍恍惚惚的,终于不再掩饰自己对她的爱。他手抚摸她的面孔,关幼萱抬起脸,与他对视的时候,想到了自己来到凉州那日晚上,少年将军从天而降救她的英武。

他始终是那个救她的少年将军。

原霁缓声,哽咽:“相逢……即别离啊……萱萱啊……”

每一次他和关幼萱的相遇,都是为了与她告别。

他初在二哥的婚宴上认识她,她坐在马车上南下归家;

他再在城战时救下她,亲手将她交给她父亲,应下两人解除婚约;

他最后躺在这里,以死亡为代价,最后一次与她别离。

人生啊……漫长的爱恋与远赴,只是为了一次次地与她说“再见”。

倘若相逢即别离……他仍愿意一次次遇到她么?

——人生若有来世,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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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原霁死于建乐二十五年的冬日,关幼萱亲手刺了他最后一刀。当怀中那即将及冠的少年将军在她怀中闭上眼,关幼萱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她从未哭得那般厉害,从未哭得那般崩溃。

她的爱始终浅于原霁,始终比他晚一步。他爱她的时候,她尚不知情;他推开她的时候,她才试图去了解他;当他咽下呼吸的时候,她才开始爱上他。

越是了解,越是心疼;越是心疼,越想上前……爱情便是魔咒,他千方百计想她躲开,可她依然躲避不了。

关幼萱抱着死去的少年将军,崩溃大哭:“你让我怎么办……让我怎么办呀,少青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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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乐二十五年的夏天,关幼萱哭着从自己的梦中醒来。醒来时,床榻空空,只有她一人睡下的痕迹。关幼萱泪水断断续续地落,她不穿鞋袜就跳下床,四处想找原霁的踪迹。

进屋换炭火的姆妈被关幼萱吓了一跳,道:“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

关幼萱怔怔地看着姆妈,她扑过去:“姆妈!”

她滚烫潮湿的泪水沾在姆妈脖颈上,紧紧地抱住这个人。姆妈心疼地拍她肩膀,关幼萱恍恍惚惚地哭着问:“少青哥呢?”

姆妈笑道:“小夫人果然做噩梦了,来,别急,咱们喝碗奶汤,你夫君就回来啦。”

她哄着关幼萱回床上去坐着:“夫人这一睡睡魔怔了,这几夜,凉州吵着自立,七郎每夜都在军营,和将士们商量御敌之策。二郎和封将军去益州,解决封家军之患;但凉州除了漠狄,还有幽州公孙家这个敌人呢,那可不能小觑。

“七郎都好几夜没回来了,夫人还让咱们去给军营将士们加餐,夫人这是睡得忘了么?”

关幼萱被姆妈哄回床上,被姆妈搂在怀中劝,她才慢慢心跳平复,想起来了。是了,凉州决定要拥小太子上位,凉州要为自己的未来博一个出路,要将希望押在小太子身上——

只要蒋墨一直陪在小太子身边,蒋墨长期地影响小太子对凉州的态度,那凉州就能获得朝廷的理解与支持。

这和梦中原霁想的一样。

只是在梦中,没有人帮原霁罢了。

关幼萱心里知道那不过是梦,可她心里仍然不安极了。见不到原霁活着,她心里的恐惧无处发泄。关幼萱垂下眼:“姆妈,你让人去军营一趟,让夫君回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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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幼萱在家中用早膳时,便听到外面侍女们高兴地传话:“七郎回来啦。”

关幼萱一愣,她当即不吃饭了,起身就往外跑。原霁上台阶时,被从毡帘后的寝舍中冲出来的女郎撞过来。他立马按住关幼萱的肩,将人抱进了怀里。

关幼萱抱紧他劲瘦窄腰,听到他稳健的心跳,才相信他还活着。

原霁微愣,没想到自己夫人这般热情。院子里的侍女仆从们都冲着他们笑,原霁始觉得不好意思,推了推关幼萱:“好啦,我还没洗澡呢,身上全是味儿。你不是嫌我么?”

关幼萱仰头:“我错了。只要是你,你什么样子我都不嫌弃你。你忘了以前不懂事的我吧。”

原霁顿一下,低头看她。

他微微笑起来,手掐她脸颊:“这是怎么了,突然对我这么体谅了?”

关幼萱:“夫君……”

原霁:“好啦好啦,有什么话咱们进屋说嘛。”

原霁强硬地搂着她往屋中推,关幼萱一边被他推着走,一边仰头问:“夫君,凉州真的要拥太子么,要开始打仗了?”

原霁:“是啊。咱们压力大了,我猜测啊,现在梁王能说动的军,就是幽州公孙家,能给凉州压力了。”

他说起这个,面色微阴郁。

二人进了屋,关幼萱拿过热巾给他擦面。她看他这副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为封嘉雪和原让的离开不痛快——封嘉雪走就罢了,原让竟然只留了一封书,就说自己跟封嘉雪合作去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