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唐玄宗 赵扬 3554 字 17天前

太平公主读罢判词,看到水碾果然判给了自己,眼珠一转,脸上有了笑意,又问道:“窦大人如此判,不怕那积云寺僧人再复聒噪吗?”

“不妨。下官已然知会积云寺僧人,由本府置钱为其再造水碾,他们也愿息事宁人。”

“如此甚好。看来还是窦大人处事干练,不愧为能臣。上次安乐公主大婚,你为礼会使,将婚礼办得妥妥帖帖,圣上皇后很满意,多次夸奖你会办事呢。左右,赶快为窦大人看茶。”

窦怀贞的一颗心方才踏踏实实跌入肚中,其用手轻抚额头上的虚汗,心道只要太平公主满意,自己就除去了一桩心事。

太平公主又问道:“那个司户李元纮到底是何来历?其背后果然没有别人指使吗?”太平公主当初移走水碾时,确实没有太多心思,不料僧人较真告状,李元纮又秉公处置,她当时顿生警惕,心想事情背后可能有其他文章。现在看来,事情还算简单,不过她终归不放心,方有此问。

“禀公主,李元纮当初在雍州小有名气,其耿直公正,颇有民望,下官到任后觉得此人不错,因而擢拔为司户。下官知道此人平素交往,担保他不会受人指使。”窦怀贞当初任雍州刺史时,很想有所作为,因依自身标准选才任能,李元纮即为其当时授任的小吏之一。不料窦怀贞今日心思已变,可见世事变幻,人所难料。

“嗯,李元纮回家最好。此等榆木之人,不知变通,不懂转圜,其再任司户乃至升迁,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大乱子!好呀,他这一走,与人方便,也保护了自己。窦大人,此人若升至你现在的位置,又处京城,旬日间定会得罪诸路神仙,弄不好会尸骨无存,你认为如何?”

“公主所言极是,此类人不善为官,其归家后弄田养殖,了其残生,最为妥帖。唉,想想也是,上天怎能降生此类人种,他们到人群之中只会碍手碍脚,与人添乱。”窦怀贞自从悟得官场门道,已然脱胎换骨,将早年信奉的圣贤言语抛到九霄云外,现在已视李元纮等人为异类。

“好哇,还是窦大人有趣。窦大人,此事多劳你费心费力,你今后但凡有空,请入府内为客。听说你的夫人新逝,所遗儿女有人看顾吗?”

“家里甚好,不劳公主费心。”数月前,窦怀贞夫人因病而逝,太平公主近日方得其消息。

“嗯,内宅无人主事,终为不美。我此后为你留心,争取及早为你访得一位新夫人。左右,去后堂中取出一些小玩艺儿及糕饼,带给窦大人的儿女。”

窦怀贞急忙起身谢道:“谢公主赏。”窦怀贞久居京城,消息还算灵通,知道太平公主近来出手大方,所赏物品价值不菲。因想自己顺手替太平公主办了一件小事,顿时与太平公主拉近了距离,由此结交上这样一位大人物,心里不免得意。

其实,太平公主以水碾之事大动干戈,只不过是想把事儿弄得沸沸扬扬,由此除去韦皇后等人的猜疑。事儿很明显,韦皇后竭力整合韦氏与武氏的势力,其所忌为李唐势力。李唐势力的代表人物为安国相王和太平公主,那个安国相王日日躲在府中吟诗弄乐,基本上不问世事,唯有忌惮太平公主一人而已。现在太平公主竟然为水碾一事如此倾注心力,则其心无旁骛,那是不足为虑的。

看到窦怀贞的背影消失在大门之外,太平公主的嘴角漾出了微笑。她也没有想到,自己本来无心为之的一件小事,竟然收到如此奇功,确实心甚慰之。

过了数日,这件事情传遍京城。人们纷纷痛斥太平公主的霸道与窦怀贞的无耻,对李元纮寄予了满怀的同情。李元纮的八字判词“南山可移,此判无动”竟然成为佳话,渐渐地,这八字判词又演化成为“执法如山”的成语,成为乱世中人们心间的强烈希冀。

太平公主认为此事已达到满意的效果,遂决定次日找皇帝李显,她还有第二件事要去办。

次日起床洗漱之时,方知一夜瑞雪,将房屋、街道、树干皆蒙上一层洁白。太平公主踏出门外,就见院内已积有半尺厚的雪层,天上还在飘着鹅毛大雪,心道这雪下得真大,今日若去见皇兄,最好寻一只精致的手炉作为小礼物。

她返回房内,婢女已从后面库房内寻来两只手炉。此为铜镀银镏金雕龙暖手炉,银色的支框分出六个独立的空间,上面各用纯金镶出一条活灵活现的金龙。太平公主看后很满意,说道:“好,就是它了。”

这日非朝会之日,太平公主知道慵懒的哥哥惯好晚起,又是下雪天,恐怕又要更晚一些。太平公主想得不错,李显这日果然近午时方才起来,再慢腾腾洗漱一番,恰是太平公主进宫的时候。太平公主一入殿,看到李显睡眼惺忪,遂笑道:“我的好皇兄啊,皇嫂不在,你的日子怎可过得如此懒散?”

其话音刚落,就听殿门处有人说道:“谁说我不在呀?”自是韦皇后接踵而至。

李显“嘿嘿”一笑并不言声。太平公主作为则天皇后的唯一女儿,又是幺女,极得则天皇后的钟爱,四个亲哥哥也对这个小妹妹怜爱有加。

太平公主转对韦皇后道:“皇后来了呀,你该多劝劝皇兄。现在我们年岁渐长,最该爱惜身子,皇兄如此颠倒日夜,对身子极为有害。”

“哼,你这位皇兄,现在早不听劝了。其饮食无节,御女无度,我名为皇后,焉敢多嘴?”韦皇后口里虽这样说,其实她平日里压根不管,她自己的事儿,已经很忙乱了。

太平公主不愿继续此话题,拿出带来的两只手炉道:“今年比较寒冷,妹子寻来高手匠人做成一对小手炉,眼下雪急风寒,正是皇兄皇嫂用得着的时候。此物还算精致,请予笑纳。”

韦皇后接过一只细细观看,赞道:“难为妹妹的一片心意了,果然不错,人言妹妹府中多宝贝,如此寻常物件堪为精致,看来所言不假。”

太平公主听出了韦皇后话中的弦外之音,微微一笑不做辩解。

李显忽然想起了太平公主强夺僧人水碾的事儿,说道:“对呀,你府中财物甚多,缘何夺人水碾?还被僧人告到官府里,弄得沸沸扬扬。你是金枝玉叶,奈何不顾自己颜面?又是我的亲妹子,如此输了官司,连我的面上都不好看。”

韦皇后也笑道:“不错,妹子这件事儿办得确实不够周全。”

太平公主道:“你们是我的皇兄皇嫂,妹子受人欺负,你们该来替妹子撑腰,不该来数落妹子。哼,我不过看那水碾顺眼,因而拿回去使用,又成了什么大事了?”说到这里,太平公主忽然眼圈一红,抽泣道,“皇兄皇嫂,现在外人欺负我,家里的小辈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们要替我做主啊。”

李显急忙道:“别哭,别哭,有什么事儿好好说。”

“家里小辈谁欺负你了?”韦皇后问道。

“还会有谁,即是你们的宝贝女儿裹儿呀。”

“她能怎么样?”李显问道。

太平公主擦了把眼泪,说道:“皇兄,近日裹儿是否找您为人谋官,一个王姓之人被您授任为左拾遗?”

李显“嗯、嗯”两声,伸手挠了一下脑袋,吞吞吐吐道:“许是有吧。”

韦皇后在一旁心中暗笑,裹儿每次来请署官,皆用手掩住被授任人名,李显如何能知所授何人?

太平公主愤愤说道:“这王姓之人确实惫懒无比,他来托妹子请求左拾遗之职,我一直未向皇兄提起。不料此人又走了裹儿的门路,那日他扬扬得意到我府中,说已然被授左拾遗,要把当初送我的钱再要回去。你们说,裹儿这不是气我么?”

李显打圆场道:“此事与裹儿无涉,她焉知王姓之人也托了妹子你呢?这王姓之人实在可气,钱不能退回给他,还要好好骂他一顿。”

韦皇后道:“对,钱不能退回去。不过,我说妹子呀,你不比我们。当初母后对我们一家非常苛责,赶至蛮荒之地受苦受穷,哪儿像你呀,母后给你食邑甚多,赏赐甚厚,如今的家底儿盆满钵溢,不该看重些许小钱。”

太平公主哭穷道:“皇嫂有所不知呀,妹子现在名声在外,其实难副啊。不错,妹子的食邑比一般公主多了一些,然府中下人多开销也大,若不弄些外快,很快就会入不敷出。”

李显喃喃说道:“妹子的食邑不少呀,母后在日,你的食邑已达三千户,我即位后,又加至五千户,又为你开府置官属,其府属皆有俸禄,你实同亲王啊,比裹儿她们多得多。”

太平公主不愿继续纠缠此话题,说道:“也罢,那王姓之人的事儿就不说了。妹子还有一事想请托皇兄。”

“什么事儿?”

“中书舍人卢藏用想升职,皇兄皇嫂,不瞒你们说,此人也给妹子送了点礼物,皇兄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妹子的面子落在地上。”

“卢藏用想升何职?”

“卢藏用看到尚书省的右丞位置空缺,因想填此位置。”

李显知道中书舍人为五品官员,尚书右丞为四品官员。心想,太平公主求职仅求升一级,看来胃口不大,有心答应,遂用目光探询韦皇后的意思。

韦皇后问道:“这个卢藏用就是那个隐居终南之人了?”

卢藏用年少时走科举道路,然屡考不中,最后选择隐居终南山,在那里搞些辟谷、练气之术,偶尔写些《芳草赋》等文章,渐渐引起朝廷的注意被征为官。时人讥此入官方式为“终南捷径”。

“不错,就是此人。”太平公主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