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唐玄宗 赵扬 4479 字 17天前

宗楚客道:“皇后,其实主使之人一目了然。圣上最后如此定夺,到底是何人得益?事件过程扑朔迷离,然结果只有一个,即得益之人即是主使之人。”

“得益之人?圣上这样做,得益之人显为郭元振。”韦皇后道。

宗楚客摇摇头,说道:“郭元振远在西域,其惶惶然不可终日,焉有此心?皇后,那郭元振平素与韦安石这老贼最为交好,且微臣最近夺了韦安石之职,其心中定有积愤。臣以为,其主使之人定是韦安石,此行一箭双雕,既让郭元振复职,又报了上次一箭之仇。”

纪处讷道:“对呀,这名老贼实在碍眼。皇后,不如借此势头,让圣上将老贼贬为外任最好。”

韦皇后摇摇头,说道:“现在时宜不合。圣上素服则天皇后之能,对则天皇后倚重之人多所眷顾,韦安石与郭元振皆为老臣,官声不差,估计在圣上那里一时扳不倒他们。”

纪处讷眼观韦皇后的神色,说道:“圣上向来不爱管事,当今天下实由皇后总政。皇后,您须想一个法子,不让圣上在那里碍手碍脚才好,如此才能见皇后的本事。”

韦皇后并不直接回答,转问宗楚客道:“年后朝野之中,对图样和歌诀有何说法?”

宗楚客道:“禀皇后,朝野近日议论纷纷,皆曰天命所归,皇后应与圣上一起执‘二圣’之位。”当初则天皇后趁高宗皇帝有病不视事之际,大肆总揽朝政,天下人将之与皇帝并列,名曰“二圣”。

韦皇后脸上顿现笑容,不过她虽有掌权之心,终究无则天皇后那样有谋位之能,也就只好顺其自然了。

上官婉儿得知崔湜被执囚在刑部大牢,顿时大惊。她疾步赶到显德殿找韦皇后说情,韦皇后不咸不淡地说道:“此为圣上定下的事儿,我实在不好说话呀。你为圣上的昭容,又有宫中内相的称号,不如直接找圣上求情最好。”

韦皇后现在对婉儿也有些不满,当初婉儿把武三思介绍给自己快活,那时候她觉得婉儿挺知趣。现在婉儿得了自己的帮忙搬出宫外居住,其在外面百般快活,竟然把自己丢在九霄云外,让她实在不爽。她知道,崔湜现在为婉儿的榻上之伴,李显也定有耳闻,婉儿毕竟为昭容之身,此为皇帝的法定嫔妃。丢开皇帝自己另找男伴,现在再让皇帝搭救自己的可人儿,谅婉儿也难以张口。

婉儿毕竟为冰雪聪明之人,她只好选择黯然离开。

婉儿知道,李显之所以重用自己,缘于自己的才名以及在则天皇后执政时积累的为政经验,韦皇后当初与自己亲密,也缘于其初入宫廷两眼一抹黑,所以倚重自己。现在韦皇后已逐渐有了自己的班底,那么婉儿的作用就减色不少。人之相亲多因利益关系使然,韦皇后愿意开脱宗楚客与纪处讷,那是因为此二人日后能帮韦皇后的忙,而崔湜终归与韦皇后隔了一层,所以韦皇后可以漠不关心。按说崔湜犯事小事一桩,若韦皇后愿意帮忙,她到李显那里美言一声,则可惠而不费解决问题。可是呀,如今时过境迁,婉儿现在若提往日的交情,韦皇后肯定会更加恼火:怎么,往日的交情只是昔日的交换,岂能当今日的筹码?

婉儿决定另辟蹊径相救崔湜,她决定先找监察御史李尚隐求情。李尚隐主审崔湜,他若手下留情,则可减轻不少罪过。

是夜,婉儿拣取一些珍宝之物,令随从捧着前往李尚隐之宅。

李尚隐看到上官昭容屈尊入宅,又携带许多珍宝之物,他早就听说过婉儿与崔湜的风流之事,顿时明白了婉儿的来意。

婉儿其实也不想过多请求,若李尚隐收下礼物,她相信定会大功告成。她环视李尚隐宅中陈设甚为简单,知道一名八品官员俸禄无多,现在有如此一大注财物从天而降,他定会喜出望外。

孰料李尚隐根本不吃这套,他将礼物提起放入婉儿随从怀中,然后将其推出门外,转对婉儿说道:“上官昭容,您的来意下官很明白。您为昭容之身,不可在外宅久留,恐惹物议,如此请回吧。”

婉儿不明白李尚隐的真实态度,说道:“崔侍郎由你主审,我怜其诗才特来为其求情。李御史,若你手下留情,回头我让崔侍郎重重谢你。”

李尚隐脸色严峻,说道:“今日上官昭容入敝宅,下官本可将此情禀告圣上,如此会对崔侍郎更加不利。下官不愿意落井下石再添崔侍郎罪责,请昭容速回。昭容放心,下官不敢胡来,定会公正审理崔侍郎的事儿,至于如何定罪,自由圣上裁断。”

婉儿心中明白,此人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想想也该崔湜倒霉,如今官场贪墨成风,为何这里还有一个异类?

婉儿不敢再留,就又说了数句好话,然后转身离去。一位当朝皇帝的二品嫔妃,专程到一位八品官员宅中为别人求情,古往今来,估计也仅有婉儿一人有此机会。

后数日,李尚隐审讯崔湜案子终结,其卷宗到了李显那里,李显依其案状决定将崔湜贬为江州司马。

第二日,朝廷诏命下,崔湜却被任为襄州刺史。江州司马为从五品,襄州刺史却为从三品。且江州那里人烟稀少,远没有襄州繁华。崔湜由于有了这一改一任,实在是占了大便宜。

崔湜之所以能有这样的结果,缘于婉儿走了安乐公主的路子。

那日婉儿在李尚隐家里遭拒,明白此路不通。此时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急令车儿向金城坊方向行走,她决定找安乐公主一试。在婉儿的引荐下,安乐公主与崔湜也曾有过枕席之欢,料想此忙其必定会帮。

安乐公主看到婉儿携来许多珍宝之物,不禁感到诧异,问道:“昭容此举何意?想是你居中财货太多,知道我近来营造不少,因而来帮我忙?昭容其实不必,你应该知道,近来营造定昆池,父皇已同意从国库拨付。”

婉儿回答说:“想是公主不知,崔湜刚刚被捕入狱。这些珍宝,由其家人凑来,还请公主帮忙周旋一下。”

安乐公主大为惊奇,问道:“崔湜?他犯了什么事儿?以致被捕下狱?”

婉儿道:“御史台一位姓李的监察御史出面告他,说崔湜赃贿狼藉,使选法大坏。说到底,崔湜近一段时间收了一些钱帮人办事,被人抓住了把柄。”

安乐公主哈哈笑道:“多大的事儿呀?我还以为崔湜将天捅破了一个窟窿呢!昭容,我们这些年帮别人办了多少事儿,那些御史为何不告我们?说到底,他们不敢!崔湜不过一个软柿子,其新官上任,别人定是不服,以致寻些过错,把崔湜赶下台而已。”

婉儿想不到安乐公主看事情还挺透彻,竟然能看出事件背后有人主使捣鬼,看来此女近来还是长了一些见识,就接口道:“谁说不是呀?崔湜现在宰臣之中,年龄最轻,定有人瞧着不顺眼,就想寻些事由将他扳倒。然圣上已然下旨拘审崔湜,现在只有想个法子替其脱罪。”

“你为父皇的昭容,你直接找父皇说一说,事儿不就结了吗?”

婉儿在安乐公主面前也不转弯抹角,说道:“公主知道,外面人风言风语说我与崔湜如何,这些话儿定刮入圣上耳中。你说,我如何找圣上张嘴求情?”

“哈哈,岂是风言风语?你与崔湜良宵苦短,实在风光妙极啊。昭容,那崔湜一下狱,你顿成热锅上的蚂蚁,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一日都离不开他了?”

“公主最受圣上与皇后宠爱,我心想,若由公主求情,定能马到成功。”

安乐公主收起了笑容,眼光又瞅了瞅那堆珍宝,撇了撇嘴说道:“哼,崔家的人实在太抠门了。就这点财物,妄想解救崔湜?昭容,你知道现在的行情。若我为人求一闲官儿,多少人争着送来几十万钱,崔家的这点钱能干什么?你须让崔家的人明白,人到了这个时候只有花钱才能免祸,何必还要吝啬那些黄白之物呢?崔湜的事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若按朝廷制度,将崔湜绑至刑场杀头亦可,若事儿办得妥帖,无非降一降官秩即可。”

婉儿见安乐公主伸手要钱,心里顿时一喜。只要此女愿意帮忙,事情就有了转圜之机。

安乐公主接着说:“崔湜现在一要免罪,二要保住官秩,此为两桩事儿。他的家人拿来这点东西来求我,实在污了我眼睛。”

婉儿赔笑道:“崔家人不明事理,公主勿恼。想是崔家人匆促之间难以备齐,就以此物为进见之礼,当为本意。公主放心,我回去定召崔家人好好斥责一番,并嘱他们再备财物。”

安乐公主又复一笑,说道:“看来昭容实为重情义之人啊。你与崔湜无非逢场作戏一番,缘何如此上心?我听延秀说,那崔湜自恃貌美有才,最擅拈花惹草,其最近与昭容打得火热,无非瞧中你有宫中依靠,以此想有晋升之路。你莫非真为之动了真情吗?我知道,男儿最喜年轻美貌少女,你现在风韵犹存,年龄毕竟大了些,你对崔湜又献颜色又赔财物,以后世事难料,只怕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安乐公主向来口无遮拦,擅触人心最柔软处。她这一席话说得婉儿脸色赤白,心中薄怒,然绝对不敢还以颜色。婉儿思索了一会儿,笑道:“公主所言极是,不过民谚有言‘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崔湜虽露水相识一场,那也是前世的缘分。崔湜现在遭难,我岂能不帮?”婉儿话中的深层意思,实指你安乐公主也与崔湜有过肌肤之亲,岂能如路人一般?

安乐公主却不理会这些,她当初和崔湜有过枕席之欢,其认为毕竟是一场游戏,没有必要铭刻不忘。

安乐公主最终在婉儿的央求下,答应帮忙说项。然直到崔湜一案审理结束,安乐公主未有任何动作。是时,婉儿已将崔家所送礼物奉入公主府。这日,婉儿得知李显已阅批了崔湜的案卷,欲贬崔湜为江州司马。婉儿得此消息,知道明日吏部即要发文,心中就有些着急,遂趁着黄昏再入安乐公主府。

安乐公主瞧见婉儿有些着急,笑道:“多大的事儿?明日移文?我们现在入宫,让父皇改任一下不就成了吗?昭容,只要事儿到了我们手中,何愁不定?你说,天下到底有何难事?”安乐公主说此话的时候,早忘了自己一家在房州困顿惶恐的日子,大约人处顺境时往往会遗忘许多往事。

她们于是前往宫城,婉儿先到自己的殿内等候,安乐公主直接到太极殿去找李显。过了一会儿,安乐公主即离开太极殿找到婉儿,说道:“昭容,我早就说过不是什么难事儿,你瞧,父皇很痛快就答应了,事情成了。”

婉儿又惊又喜,问道:“太好了,公主,那崔湜改授何处呀?”

“你说过让他任刺史即可,就随便把他任在襄州。父皇说,那里还算热闹,比江州要好上许多,且离京城也不算远。”

婉儿施礼谢道:“我代崔湜万分感谢公主大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主此举,实在积了大德。”

安乐公主嘴一撇道:“昭容此谢,又算什么?你须转告崔湜,让他来当面谢我。今日见了父皇一提起崔湜,他连连摇手不许我管,我此后百般央求,父皇方才允准。这件事儿除了我出面来办,若换作他人,肯定劳而无功,昭容,崔湜这一次欠我们的情分,实在太大了,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