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妃满面犹豫:“王妃,这件事情还是应当再商议一下”
庆王妃脸色冰冷地道:“没什么好商议的。”
顺妃面上只有为难,全然都是为了王妃考虑的模样:“毕竟老王妃那里您还没有去通报,若是她知道了,保不准会生气的,大家都担待不起——”
“谁说我会生气,好端端有什么好生气的!”这话响起的瞬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垂手躬身而立。
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她身穿棕色提花绸缎长衣,戴着青色嵌祖母绿宝石抹额,龙头拐杖在青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在婢女搀扶下来到上首坐下,深沉的目光在江小楼的身上一掠而过,随即微笑:“呦,这是哪家的闺女,生得如此水灵。”
庆王妃上前一步正要解释,却听见庆王淡淡地道:“这位是王妃刚收下的义女,母亲还不知道吧?”
老王妃轻轻哦了一声,面上倒未有丝毫不悦神情:“收义女这样大的喜事,怎么没有知会我一声。”
声音不疾不徐,却有一种隐隐的威慑力,众人瞧见这一幕,心都不由拎了起来。
庆王妃深吸一口气,望都不望庆王一眼,神色郑重道:“母亲,小楼是雪儿的好姐妹,我早已答应雪儿要代替她好好照顾小楼。收下她为义女,算是全了雪儿的遗憾,也算是我这个母亲最后能给她的些许补偿。”
老王妃面上的褶子含着笑意,沉吟良久才开口道:“既然你喜欢这个丫头,那就留下吧。你们这是怎么了,哟,不过多个人吃饭罢了,怎么都哭丧着脸,晦气!”
老王妃都没有意见,其他人更加不能插嘴,一时人人点头应是。
江小楼一直注视着老王妃,目光却是落在对方的龙头拐杖上,微微凝神。老王妃突然问道:“王妃手中的佛珠…怎么跟我房里用的一样啊。”
庆王妃一愣,垂头看向自己的右手,那里缠着一串深紫红色的小叶紫檀木佛珠,每一颗佛珠上都雕刻着活灵活现的罗汉,总共一百零八颗,缠成数道绕在手腕上…
老王妃原本笑眯眯地脸陡然沉了下来:“想必是有人从我这里偷走,孝敬王妃去了!哼,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偷偷来盗,这是我心爱之物,若要送人也得我点头,到底谁在背着我送人情!”
听了这话,大厅里人们面面相觑,敢从老王妃房里拿东西,那罪过可就大了!庆王妃瞬间愣住,她手中的佛珠是她从华元寺求来的,老王妃的却是宫中赏赐下来,材质虽然相近,雕刻的图案却并不相同,正待说话,却突然听见龙头拐杖发出沉闷的一声响:“都跪下!”
四名专门负责伺候的婢女齐齐打了一个寒颤,尽皆跪下。
江小楼看到这一幕,不由轻轻蹙眉。
老王妃面色端凝,道:“平日里真是白疼你们了,如今你们和王妃串通一气来骗我,为了讨好她,竟然把主意都打到我头上来了,简直是欺人太甚!”
这个罪过可不轻,婢女们冷汗直流,面无人色,拼命解释求饶。她们越是辩解,老王妃却越发生气,命人把所有婢女都拉出去重重责打了二十板子。
王妃上前一步试图替婢女求情,江小楼却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袖,向她轻轻摇了摇头。见到这种情形,王妃面色隐隐发白,她知道,老王妃这是在借故责罚她。
从头到尾,庆王府的所有人都只是冷冷瞧着,仿佛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
江小楼把一切看在眼底,庆王妃在府上不受婆婆的喜爱,亦不受丈夫的尊重,甚至于连家中的婢妾子女对她也是十分冷漠。王妃的位置坐不稳,雪凝日子想必更难熬,可她每次见到自己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说祖母慈爱,父亲关切,兄弟姐妹都很友好…直到今天,江小楼才看清了眼前的真相,庆王府除了王妃之外,所有人都对郦雪凝的死亡毫无悲伤在意,人人皆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实在是叫人心头火起。
走过江小楼身边的时候,老王妃若有似无地瞧了她一眼,不觉微笑:“倒是个漂亮的孩子,还爱笑,叫人瞧了就欢喜。”
分明是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叫你心头畏惧,无从捉摸。长袖之下,江小楼的拳头紧紧握起,然而面上的笑容却越发显得恭顺。这个庆王府,事事古怪,人人冷漠,她倒要瞧瞧,究竟还有什么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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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王府隐秘
庆王府突然多了一位神秘的年轻小姐,自然引起众人好奇。可惜江小楼为人低调,平日里只是住在郦雪凝曾经住过的芳草阁,每天关着房门,专注得像是寻常人家的闺秀。
入夜,一缕微风从窗缝门扉之间流泻出来,檀香木牙大床前垂着的珠帘轻轻拂动,江小楼闻声抬头,放下手中的笔,提声道:“请进。”
庆王妃推门而入,面上含笑:“还在看书,都这么晚了。”
江小楼微笑起身迎接:“王妃不也还没有休息吗?”
庆王妃走过来,忽见墨砚下露出些纸角儿,微微一怔,竟是一方素笺,素笺上密密麻麻皆是娟秀的字体:“这是——”
江小楼唇畔含着一缕笑,神色却从容:“这是雪凝进王府后接触到的人,发生的事情,以及每日的生活起居。”
“可你从入府后未曾出过门呀!”王妃不由惊讶万分。
“有很多事情我不便出面,这些消息都是小蝶打探回来的。她性情活泼,善于沟通,别人瞧见我都不敢轻易说话,她却能套出些许消息,每人哪怕只说一句,合起来便极有益处。”
江小楼神色如水,语气平缓,不疾不徐之间给人一种淡淡的安心之感,王妃轻轻点头:“你说的不错。”
窗外,一园芍药正静静舒展着自己的身姿,悄悄在花园中绽放着一生的荣华与富贵。黑暗之中,楚汉正依墙而立,默默守在窗下,手始终下意识地停在腰间的剑柄之上,神色警惕。
房间里,王妃取过素笺仔细瞧了,沉吟道:“茉莉、兰之、小棠、小竹这四个都是贴身伺候雪儿的婢女,雪儿出事后我因为承受不了刺激病倒了,等我醒过神来,茉莉已经被她兄长赎身回去江州,兰之失足落水淹死了,小棠由她爹娘报了老王妃后离府嫁人,唯独剩下一个小竹还在王府。”
“江州山长水远,无处可寻。那只能找到小棠或者小竹——”
“不,小棠我已经派人去寻过,她按规矩先行一步去了温泉山庄准备,谁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王府马车,后来才知道雪儿在半途就陡然发病去世——事发之时陪在雪儿身边的,应当是远走的茉莉、死去的兰之,还有小竹这三个人。”
“小竹现在哪里?”江小楼隐约觉得此事蹊跷,面上不动声色。
王妃眼眸低垂,似是若有所思:“雪儿进府的时候,老王妃拨了身边一个二等丫头给她,并且当场提了一等,后来雪儿过世,老王妃询问她的意思,这丫头便说还是愿意回去,如今就陪在老王妃身边。”
江小楼叹息一声:“既然如此,她是唯一的人证。”
庆王妃一怔,脸上微微有些迟疑:“她毕竟是老王妃身边得脸的丫头,只怕不好轻易讨要。”
江小楼眼眸明亮,声音柔婉:“王妃,明着不行可以来暗的,硬的不行可以来软的,只是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王妃正要借口,突然听见小蝶叩响了房门,江小楼道:“何事?”
回答的并非是小蝶的声音,而是一道怯怯却柔美的女声:“江小姐,我是赫连慧。”
王妃一怔,下意识地道:“是慧儿么?快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