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楼问出了一直想知道的问题:“五小姐去了哪里?”她一直觉得谢春是个好姑娘,所以特意派人去接对方,谁知赶到的时候谢家早已人去楼空。
“她个性素来跳脱,不适合在京城生活,三弟已经将她带走了,或许在江湖上……她反倒更开心。”独孤连城思忖了一会儿,微笑着回答。
江小楼定定看着独孤连城,心头突然浮现起一丝奇妙的念头。
他好像早已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提早做好了防范措施。自己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却还是落后一步,竟然被他抢了先。
“傅大夫心肠好,会善待谢月的。”独孤连城唇畔的笑意很浅。
“可是傅大夫已经订了亲事,大小姐去了那里……又是什么身份?”江小楼轻轻挑起了眉头。
傅朝宣顶了这么久,终究没能逃过寡母定下的婚约。他的母亲为他聘了一位荣小姐,祖上曾经出过三任御史和一位学士,只是今朝未有出众人物,渐渐没落了。这位小姐自小享受着优裕富足的生活环境,不但容貌美丽,举止端庄,而且琴棋书画样样都通,是位百里挑一的才女。这样的女子原本不可能瞧得上一位寻常大夫,但她祖父因为傅朝宣治好了旧疾,打定主意把孙女许配给他。傅朝宣再三反抗无果,派人送给江小楼一柄空白的扇面,江小楼猜到了他的用意,最终却是原扇奉还,上面未着一字。傅朝宣明白了她的用意,终究心灰意冷,勉强认同了这门婚事。
所谓的爱情,所谓的等待,不过就是时间问题。江小楼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即便傅朝宣勉强死撑下去,最终他也会向他的母亲低头的。
亲生母亲和心爱的人之间,他一定会选择前者,哪怕这痛苦几乎如同剜心一般。
“身份……我想傅老夫人是不可能接纳她的,但傅大夫心肠太软,或许无法拒绝。”独孤连城的笑容十分温和,眼底的神情却是若有所思。
是啊,傅朝宣被谢月缠上,终究不忍心狠下心肠拒绝,将来必定惹上大麻烦。江小楼目光久久停留在他的面上,一脸了然之色。
“今天你来,就为了说这些?”她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问出口。
他深潭似的眼睛轻轻闪动了一下,眸子里仿佛点染了光彩,却复杂得叫人看不清楚。
“不为什么,只是想看看你。”
江小楼只觉得微微愕然,只是无声地望着对方。
在黑暗里,她的眼睛明亮而耀目,只是不知不觉多了点脉脉温情。
小蝶快步端着茶盏出来,到了庭院里却只见到江小楼独自一人站着,不由茫然道:“小姐,醇亲王人呢?”
江小楼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走了。”
“啊?走了?!”小蝶惊诧地看着茫茫夜色,待醒过身来,连江小楼都已经进屋去了。她不由满心狐疑,醇亲王今天到底干什么来了?
第二天一早,醇亲王府便派人来了,庆王妃吩咐人将所有东西抬进屋子,一只只箱子打开来,里面全都是珠宝,晶莹的宝石、鲜红的玛瑙,雪白的珍珠,碧绿的翡翠耳环,金灿灿的绞金手镯和冠,耀目的光彩让花厅里所有人都感觉到头晕目眩。
庆王妃手中把玩起一只翡翠冰种飘花贵妃镯,爱不释手地道:“这比皇后娘娘赐的水头都要好,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仓促之间,独孤连城竟然能准备出这么些宝贝,可真是有心了……”
江小楼只是轻轻一笑,这些珠宝全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筹备完成,婚期公布到现在不过一个月,他竟然能将一切准备就绪,仿佛早已知道他会迎娶新娘一样。不,不对,这些珠宝的设计都是她喜爱的式样,就连品种和色泽都与她期待中的一丝不差,这太奇怪了,难道他早已猜到她会下嫁?
她摇了摇头,隐约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荒谬之感。她没有想过嫁人,从来也没有,回到京城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复仇,独孤连城怎么会这么有把握?
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江小楼眼睛微微的弯起,眼底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有的纯真和灵动,反倒多了一些岁月的宁静与深沉,唯独微微翘起的嘴角,和面颊上两个浅浅的梨窝,给她添了三分温柔和美丽。
这样的笑容落在庆王妃的眼底,让她的心莫名动了一下:“小楼,你是不是还在担心皇后娘娘?”
“母亲,娘娘不会再干涉我们的婚事,你不必为此忧虑。”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不高兴的?马上就要到婚期了,你应该做一个快乐的新娘子才是。”
江小楼微微垂下了眸子:“我不开心,是因为有一个问题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什么问题?”
江小楼手中的珍珠冠随意丢在了一边,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灿烂的笑颜:“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到了正式的婚期,整个婚礼安排得盛大而隆重。因为这不仅仅是郡主出嫁,还是亲王大婚,皇帝亲自给了诰封,锣鼓声、鞭炮声、笑闹声,几乎把整个京城都惊动了。江小楼坐着喜轿一路到了醇亲王府,小蝶和喜娘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完成拜堂仪式。待进入新房后,喜娘接过她手中一直捧着的苹果,安放在龙凤喜床上,然后让她坐在喜床的正中。从头到尾,江小楼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繁琐,耳边尽是喧闹的笑声,不时有人悄悄摸摸她的袖子和裙摆,试图沾沾喜气。
洞房门一关,一切的喧闹都被关在了外面,房间内一对龙凤琉璃彩花烛台上点着粗大的红烛,烛光欢快的跳跃着,把整个新房都染成了淡淡的红色。江小楼独自坐在红缎锦绣喜帐下,静静地等待着。终于,她听到了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心中突然有了一丝紧张,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独孤连城走到她的身边,不知为何竟然主动伸手去揭喜帕,喜娘哎呀一声,连忙将一杆又长又细的玉条递了过来。独孤连城深吸一口气,揭开了盖头。
在盖头掀开的那一刻,江小楼从自己的思绪中迅速回了神,面上又浮起寻常见到的温婉笑容。
艳丽夺目,光彩照人,这样的词汇似乎都浅薄,俗套了,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这样夺目的美丽。
独孤连城深深地望着她,吩咐两边的人道:“都下去吧。”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掩唇偷笑,一个个鱼贯走了出去,只有小蝶还站在原处,不知道现在还该不该留下来,小姐又是否需要她伺候。独孤连城看了她一眼,小蝶立刻明白过来,登时面红耳赤:“奴婢也下去了。”说完,她拎着裙子飞快地跑了出去,还不忘轻轻地替他们将门掩了起来。
门外的笑声、喧哗全都渐渐远去,一天的折腾过后,整个醇亲王府重新陷入宁静。
朦胧的烛火洒在周边的一切,浮下了一层朦胧的光影。独孤连城微微弯起唇角,他脸上的浅淡微笑让江小楼莫名心情平复了许多。眼前的男子优雅有礼,沉稳内敛,没有一丝纨绔子弟的习气,做事很有自己的原则,孝顺却不会一味的听从长辈,不管是对待谢家滔天的富贵,还是对那些极品的谢家人,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没有任何人能够左右他的意见。
如果不是心中一直存着疑问,应该是个非常合适的夫君人选吧……
“我把发间的钗环都卸下来。”她终于开了口。若不是这句话,她真的不知道此时应该找个怎样的借口才能逃离他那一双温柔的眼睛。
江小楼坐在铜镜前,慢慢地拆掉了头发上的簪子,一头如水的青丝立刻瀑布般地流泻了下来。
铜镜中的美人,依旧是眉目如画,眼神却比往常更多了三分柔和。
独孤连城走到她身边,江小楼回过头来,他微微地低下头,慢慢望进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始终很清澈,看起来仿佛没有受到过世俗的伤害。独孤连城知道,她并不像自己看到的那样坚韧,她的内心伤痕累累,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发丝,动作极为温柔。
江小楼身体轻颤了一下,他忽然将唇凑近了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他的亲吻很轻,很柔,像是对待容易破碎的珍宝,又像是沙漠中几乎渴死的人遇到甘泉一般甜蜜。这种感觉微妙得难以形容,她的心却轻轻动了一下。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