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浅芜怔半晌,觉得这话太怪异沉重了,勉强答道:“我是个没心的,一颗心早被东方爷偷去了。可见这世间终有宿命,碰到一个愿意把心交给你的,你恰恰也愿把心交给他,这就是难得的幸福了。”
赵迁听得出话中意,落寞笑笑,转了题道:“本太子是羡慕你好人缘呢!就连丫鬟的心都被你偷去了,看看如谷,一天到晚都恨不得在你身边黏着!”
薛浅芜轻松了,笑道:“这话可不能说出去,人家还以为我男女通杀呢!我的性别取向是极其正常的,你可别让东方爷误会我!不然他不让我与丫鬟们接触了,我可怪你!”
赵迁哑然:“这是什么理论!真拿你没办法!”
二人正自说着,赵迁眼尖,看到了她手里的梳子。再看看她的长发,不同于往常的粗犷随意,而是梳得纹丝不乱,柔顺光滑,如同一涓瀑布,别添了番小女人的风情。眼中不由多出了几分爱慕意,声音温和微有触动,手向她的手握了去:“拿的什么东西?别给我说你起这么早是为了梳头!”
薛浅芜急忙缩了手,对道:“我偶然兴起,想梳妆一番了,有何不可?”
说完,似乎自己也觉牵强,又补充道:“东方爷老嘲笑我不会女孩子的活计!我想着起晚了,如谷她们看到,肯定又要代劳,所以便趁着她们沉睡时,自己起来练习!我笨手笨脚的,真把发髻梳好,估计她们也该起床了!算来算去,起得并不很早。”
赵迁哦道:“原来如此!让本太子试一试吧,说不定比你梳得还好些!”
不给薛浅芜反驳的机会,赵迁就从她手里抽出了梳子,缓缓踱到她的背后,手微微有些抖,久久不能持稳落下。
薛浅芜想起东方爷为自己梳头发的样子,下意识双手捂着头,几乎遮住了大部分头发。赵迁更是无从下手,只呆呆地站着。
最后,赵迁选择了妥协。用手轻轻理了下她垂在背上的头发,把梳子给了她。
薛浅芜捏紧了梳子,退两步道:“太子该回去了。如果天色再亮一些,被人看到你从干霖院出来,丝栾怕是要担更多的怨言了。”
赵迁再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要把她刻进魂魄里。然后走到那株柳树下面,折了一枝柳条在手,轻轻说道:“明年……同样的柳树下,也许人已经不同了。”
薛浅芜道:“缘分天定,聚散有时。太子若是触景生情,明年此时,我和东方爷可一同来柳树下,不见不散。”
赵迁凉笑一声:“你做什么,都非要带着东方弟吗。当真是眷侣情深啊。”
薛浅芜讶异道:“他是我的丈夫!丈夫,丈夫,一丈以内的好夫君,我怎能不带他?他亦如此,去哪儿倘敢不带我,我定与他算账!”
赵迁笑得更加僵硬,终究无言以对。了无滋味地走几步,再回头看一看,跃身逾墙去了。
薛浅芜心烦意乱地回房,如谷、丝栾迷迷糊糊醒了,睁眼看到了薛浅芜,两人骨碌爬了起来,揉着眼齐声问:“黑灯瞎火的,你这是去哪了?”
薛浅芜吱唔道:“去茅厕了。内急得很,等不及把你俩叫醒陪着去了!”
如谷拍拍心口:“阿弥陀佛!以后再急,也要先喊醒了我们,哪怕你喊完立即跑出去,俺后脚起来跟着你就是!”
薛浅芜心虚,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好了,好了!以后记着叫醒你们!”
睡意被薛浅芜驱赶尽了。如谷的眼光,忽定格在薛浅芜头发上,久久回不了神。丝栾也发现了与往不同,已问了话出来:“你的头发……”
薛浅芜不好再瞒了,把传说习俗的禁忌和避讳对她们详说了。如谷丝栾愕然对视,哈哈大笑起来:“怪不得你鬼鬼祟祟的!竟有这么一说!”
待她们吃过了早饭,大约日快当头之时,东方爷过来了。闲杂人等皆退下了,薛浅芜含情地看着东方碧仁。他摸摸自个儿的脸,又看了看衣服,迷惑地道:“你似乎与往日不同……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求我?还是我哪儿惹出笑话了?”
“什么嘛!”薛浅芜眼睛里放出心形符号,甜甜地道:“你看我今天的头发,是不是长了些?更漂亮迷人了?”
东方爷以手触摸了许久,没看出哪儿长了些,只好答道:“每次我来,看的都是你的眼睛,以及神情,没怎么多注意头发……你倒说说,怎么突然长了?”
薛浅芜撅着嘴不乐意了:“那就不给你说了!说了你也感知不到!”
东方爷委屈道:“说没注意,却是假话。你的头发,我不仅用眼看,而且时常触摸。现在如果有一百位女子站在这儿,头发同样长短,就算闭了眼睛,我也能凭借着手感,辨别出哪一个是你来。”
薛浅芜听得心热了,原来他重实的不是表象,而是质地啊。煦暖的感觉袭上来,靠紧了他,就像拥有了全世界。
第一七四章风筝不解意,枉负好春光
柳树的绿意越来越浓时,寒气已渐消了。万物复苏,正是踏春热闹的好日子。王公贵族,世家女子打扮得鲜艳妩媚的,携了侍女出来游玩。京城郊外的观恪山,以及山南山北流淌着的沁河、侑水,都是极佳的去处。但从远望,新草如织,缤纷花儿初绽,大有漫山遍野、渐至燎原之势。再加河水清澈,叮铃流淌,别是婉转风味。
薛浅芜在宫里待得烦闷,几次对赵太子和东方爷表达自己想出去溜的意思,都被驳斥了回来。他俩好似很忙的样子,整天不见人影。听别的丫鬟走漏风声道,总看到赵迁与东方爷带着素蔻公主,和许多同龄的青年才俊一起游山玩水、策马奔腾。不知情者,更是羡红了眼,赞叹东方爷与公主郎才女貌、几世修得如此配对姻缘。
薛浅芜也懒得管他们在搞什么名堂,反正不管用怎样的手段,能把公主这块老大的绊脚石,重新许配出去就好。
出不去宫,心情烦闷。柳采娉还总趁着太子不在的时候,来干霖院刁难丝栾,顺便连薛浅芜和如谷也不放过。薛浅芜有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了她去,有时却以冷幽默的方式,让柳采娉灰头土脸、碰壁而去,有火偏偏发作不得,几次被丫鬟们底下里当趣谈。
二月底的一天,风和日丽,薛浅芜无聊时突发灵感。这是继上一次放炮之后,再次来了兴致。
一样是如谷和丝栾做帮手,薛浅芜找来了工具,做了一架团扇大的风筝。如谷看得喜欢,却担忧道:“干霖院场地有些小,并且多丛林灌木,不够空旷,万一不慎,风筝缠到了树枝上怎么办?”
薛浅芜想了想道:“怎么能在这么禁锢的院子里放风筝?干霖院后面不是有一大片荒地吗,很少有人到的,去那里玩耍最好不过了!”
丝栾有些担忧地道:“可是毕竟,那里出了干霖院啊!万一被人看见,又该生出多少是非了。”
薛浅芜哪有心思听,笑道:“风筝又不是炮,没那么大的破坏力,就算妨碍到了别人,问题也不会大到哪儿去。实在不行,做个人情,咱把辛辛苦苦做的风筝送出去得了!”
如谷听了,表示赞同:“虽然姑娘做的风筝不够漂亮,但宫里绝对找不出第二个相像的来!”
“这是独一无二的丐家风筝!质量是次要的,关键在于品牌!富有影响力的品牌,比什么都重要!说起这种丐家奇货,你们在京城难得一见呢!”薛浅芜自吹自擂道。
如谷深以为然,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薛浅芜又对丝栾诱惑道:“你要是不去就算了,为如谷我俩做午饭吧!”说完拍拍屁股,拿着风筝就要走人。
丝栾犹豫了一会儿,大约是嫌独处枯燥,还怕太子妃突然驾临时自己没了主意,于是急忙嚷道:“可不许扔下我!我也想晒晒春日的太阳呢!”
说走就走。到了干霖院后面的草坪上,薛浅芜先放出了一短截线,然后飞快地悬着圈儿跑了起来。风筝在她的带动下,渐渐升了起来,薛浅芜怕自己的技术不过关,仍是继续跑着,手中一边续长着牵引线,直到风筝飞向了高空,在天际借助于风的力量足以飘飞之时,她才满头大汗地停住了脚步。
如谷看得大声叫好,仰着脸道:“天上飞着一只大蝴蝶,咱们周围飞着一群小蝴蝶!天上那只,比周围真实的蝴蝶都漂亮呢!”
“别恭维了!”薛浅芜红着脖子气喘吁吁道:“待会儿把风筝给你玩就是!”
如谷笑得开心极了。薛浅芜招手示意着她:“快过来!一手持好线圈,一手捏紧了线,注意控制着些方向,别让飞到房顶或树梢上去了!”
如谷紧张地接过来,小心翼翼放了起来。没过多久,就慢慢地掌握了手上的力道,越发收放自如。有好几次,风筝方向不对劲时,都被她给拽了回来。她越觉得好玩,笑道:“风筝就像养的一只小狗,你拉着它,它总想挣脱绳索寻自由去,却每每被主人拖回了家门。我猜着它就算摆脱了束缚,也会因为无处可去而归来,或者流浪不了多久就饿死在外面。”
薛浅芜道:“你是在说人呢,还是在说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