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彪手被束缚住,不自觉想起了昨晚那个可怕的梦境,自己动弹不得地躺在床上,有许多手摸上来抓住自己。
“放开我!”刑彪大喝一声,甩出袖中黑刀。石人坚硬无比,但又怎敌锋刃锋利,只听轰的一声,石人胸口被黑刀一劈两半,石人倒下。
刑彪踉跄后退,目光正好看到石人裂开的胸膛里,露出了一张惨白死灰色的脸,这张脸刑彪当然认识,他就是在自己手里失踪了的——言重。
“言重!”白露也发现了言重,惊呼一声。那边王老头转过脸去,松寿道人闭上了眼睛,倒是小哑巴安静平视着言重,似看到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他已死了多时,并不是现在死的。”黎斯看着言重脖颈和脸侧的尸斑说,“有人将言重从蚁骨楼掳走后,杀害,再藏尸在石人中。”
“如果这个石人里是言重,那剩下的两个石人里会是谁?”松寿道人闭着双眼,说。
黎斯的心莫名地一紧,是啊,目前为止失踪的也是有三人,除去言重,还有王顺和白珍珠。那么,剩下的这两个石人当中……
黎斯不敢想,他看了看刑彪,刑彪会意地点了点头。黑刀闪电绽放,又一座石人的胸膛被破开,但胸膛里这次并没有出现尸体。刑彪诧异地走前一步,倏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滚了出来,刑彪本能地甩出黑刀,黑刀刀锋正好定在滚出来的东西上面。
“这……教主?”刑彪悲恸地喊道,从石人胸膛里滚出来的正是蓬石山血淋淋的头颅。蓬石山死不瞑目的双眼盯着刑彪,刑彪连忙将头颅从黑刀上接下来,放在地上。
“刑堂主不必太过难过,蓬教主尸身已全,起码可以对他的在天之灵有个交代了。”王老头也说话了。黎斯不再等刑彪出手,他上前一步,运用内家真气,最后一个石人胸膛被震碎,露出了里面的模样。
所有人都睁大了双眼,石人之中出现了一个身形消瘦的木人,全身用不知何种材质的紫色木料所精做而成的木人静静站在石人体内,一张脸竟也有了人类的五官,不过紧闭了双眼,眼睑甚至都有了细微的皱纹。黎斯看去,面前的木人更像是一个沉睡了一千年的真人。
黎斯走近,这具木人虽然制作得跟真人一样,惟妙惟肖,但没有气脉、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更没有人类的智慧,就只是一个木人而已。
“王顺还有白珍珠还是没有找到,他们究竟在哪里?”白露神情关切,她是真的在担心白珍珠。
“凶手一定是王顺,他定是逼迫教主说出了密室和机关,然后杀了言重,藏在密室里。再又劫走了白珍珠,当做人质,可恶的混蛋!”刑彪恨恨地说。
“嗯,起码现在看来,王顺的嫌疑最大。”密室中再无收获,黎斯回头时不经意瞅见了小哑巴的目光,她正看着墙壁上的一幅晦涩而有深意的壁纸画发呆,黎斯坚持着看向那幅壁纸画。同样先是一股巨力如同石锤一样砸进黎斯脑海里,接着,黎斯看到了壁纸画所绘的内容。
那应该是一艘巨大的遨游在海洋里的木船,船头上有许多人跪拜臣服于一个更高大的人,不,那应该不像是人,而是一个魔鬼。头生犄角,嘴露獠牙,还有人骨塞在嘴里。
在跪拜人群同魔鬼之间还有个瘦弱的人,他面对着魔鬼,将一把锋利的剑状武器刺进了魔鬼的胸膛里,而在这个人的胸口有一阵灿烂的光芒在闪耀。
接下来是图画下面一系列古怪的符号,黎斯再也忍受不住,收回了目光,却发觉小哑巴转头正看着自己,那双幽冷的目光里似渐渐有了一点流转的东西。
第三天晚,黎斯发现,伴随着蚁骨楼幽灵逃跑的不仅是罗海教教众,还有自己手下的八名府衙捕快。黎斯并不怪他们,相对于缉捕凶犯,自己的命对于他们来说更加重要,家有病老幼儿,一条命又如何敢轻易舍弃?
吃晚饭时,刑彪来找了黎斯一趟,告诉黎斯原来金岛已没了海船可以回归陆地,最后一条船已经被下午的教众逃命用了,但再过五天会有罗海教供送食物、日行用品的补给船登陆,到时就可以离开金岛了。但在这之前,捉到王顺,解救白珍珠才是最急迫的事情。
子时刚过,黎斯依然瞪大了双眼,内心波澜起伏。直觉告诉黎斯,白珍珠还在蚁骨楼中,但即便找到了密室,却依旧没有找到白珍珠,难道是自己错了?
黎斯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一幅接着一副的画面瞬间冲进脑海。有白珍珠俏皮嬉笑的面容,有蓬石山残缺不全的尸体,有金色怪异的符号,也有小哑巴冰冷清澈的目光,而最后的定格却是它!
黎斯猛地起身,内心一阵澎湃,或许……真的是那样。
黎斯点燃了火把,再一次进到了地下神秘厅堂,看到三个碎裂胸口的石人,还有一个淡漠似人的木人。黎斯将火把靠近最后观看过的那幅壁纸画前,目光盯在壁纸画里那个刺死魔鬼的人身上,然后再转回目光看向木人,两者竟出奇的相似。在木人胸口,黎斯看到了一块黝黑的地方,像被火烧过一样。
黎斯不动,脑海里遭受的巨锤一样的抨击竟慢慢变得轻缓,他似看到了有一个人站在巨大海船上,乘风破浪,目光深邃,他的胸口闪烁着光芒,如同海神一样降临在人们的面前。
它,它,是它——传说当中师从的那个拥有了智慧的形人师。
王顺讲出的故事里唯独遗漏了这一点,他讲述了师从的归宿和忏悔,却并没有说到形人师最终去了哪里。是死,是生,是毁灭,还是消失……
木人五官中最后凝聚的表情分明就是忧伤,说不出,说不尽的忧伤。是他经历了千百年的人间沧桑、世间生死后,终于还是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而产生的悲切;还是昔日旧友、恩师、记忆的随风湮灭,让他体会了太多的分别和离愁?
黎斯不觉眼眶有一点点湿润,他的目光变得幽深,走到壁纸画前,摸索着壁纸画的四角,缓缓地揭开。壁纸画下是一面石壁,透着冰冷的感觉。
但在石壁的某处,黎斯看到了一块被烧黑的痕迹。黎斯不由得转头看向木人的胸口,那块焦黑的地方。黎斯走了过来,抱起木人,将它放在壁纸画后、石壁前。木人胸口的焦黑处刚好同石壁的烧黑痕迹高度一致,黎斯稍微走远,任由那面壁纸画悄然落下,画面中那人胸部发光的位置刚好印在了木人胸膛上,黎斯只觉得眼前白光一瞬间绽放开来!
在黎斯短暂失去视觉的时间里,他听到了巨石移动发出的轰隆声,接着,木人身后出现了第二道神秘之门。
这道门又是通往何处?
第九章 各怀鬼胎
向下,向下,再向下。黎斯的脚步没有停止,向下的道路没有尽头,黎斯心中莫名地有了一种只身步入地狱的感觉。
路渐渐变得幽深,但终于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底洞穴,洞内足有几十丈左右的空间,黑色阴冷的石壁上同样镂刻着一些繁杂难懂的符号和图案。在地穴中心有一个丈许的石台,黎斯一眼看到了躺在石台上面的白珍珠,白珍珠还在昏迷,细长的睫毛在听到了黎斯的呼唤后,微微耸动了一下。
黎斯放下一颗悬着的心,白珍珠无性命之忧。
白珍珠身侧,有一个长三寸左右的金属盒,金属盒上布满了绿色的锈迹。黎斯打开盒子,盒子中静静平躺着一卷古老的竹书,三个龙飞凤舞的篆体标在第一册竹页中央——形人师。
“这就是蓬石山藏匿的形人师之术,可为什么会在地穴深处,搁放在白珍珠身侧?白珍珠又是被谁送入了这幽深如地狱般的神秘地穴?”黎斯毫无头绪,白珍珠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黎斯,流着委屈的泪水扑进了黎斯的怀里。
黎斯轻轻安慰她,当视线落在平台旁边时,黎斯的目光倏然收紧,那里是什么?
黎斯将白珍珠抱离平台,深吸一口气,缓缓将丈许外的巨大石台推动。
灯光隐灭,一个高大身影如鬼魅般蹿入蚁骨楼四楼。高大身影进入蚁骨楼的最高一层,他轻轻冷笑一声:“瞒天过海之计着实高明,现在左右无人,你应该可以出来了吧。”
这里正是蓬石山生前寝房,巨大金碧辉煌的石床上还躺着蓬石山拼凑而成的尸骨。
高大人影等了一会儿,缓步走到石床前:“昨夜的意外和不测可谓一出接着一出,应该就是你故意布局的吧。他们中了你的障眼法之计,但要欺瞒贫道,你还需要多下点功夫和本钱。”高大身影抓起蓬石山灰暗的头颅,一双手暗涌内力。
但闻“砰”的一声,一颗头颅已在他手中变成了一堆齑粉。但仔细看时,却能看出这齑粉并非骨粉,而是灰色的石粉。
“好个鱼目混珠之计!蓬老友,可以出来了吧。”高大身影露出了冷峻面容,正是高挽道髻,手持一平清风浮尘的松寿道人。松寿道人紧闭的双眼此时在黑暗里瞪得滚圆,如同两颗发光石扫视着大床后面一块巨大石墙。松寿道人冷哼一声:“我知你就藏在这个房间里,你故意布此局,为的就是将当年师家同门一一残杀。一乃绝你师门出身的秘密,二嘛,当然还是为了那半卷形人师之术。可对?”
“吭!”大床后面的石墙内传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松寿道人就等此时机,一柄浮尘在空中散射成根根钢刺刺进那面石墙,石墙被刺穿一个大洞。洞内赫然端坐着一名全身黑衣、头戴黑面具的男子,男子只露出一双犀利眼睛,死盯着松寿道人。
“好久不见,师弟。”黑衣男子苍老的声音从墙洞内传出,“师弟一向可好,倒是让师兄挂念多时了。”
“哼!你还跟二十年前一模一样,喜欢假惺惺。二十年前,你对师门大长老表现出供若亲父般的尊敬,到头来还不是暗地里给了他一刀?二十年后,却又在这里装作关心师兄弟,我倒要问你,言重是谁杀死的,王当又是被谁逼迫了十年,积郁而亡?他们可是你的师弟?”松寿道人继续揭露出真相,原来言重、松寿道人、王顺的爹王当、蓬石山皆是出自二十年之机关世家,师家。
“哼哼,这也怪不得我,他们都妄图染指形人师之术,而形人师之术我苦苦追求了一辈子,又如何能让他人抢走?这个世界其实很公道,要得到一样东西,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而他们付出的就是命!”黑衣人便是死而复生的蓬石山,蓬石山冷望松寿道人,“却不知松寿师弟想要付出何种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