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秦宝川边说边摘下了一朵小灯笼似的一串红,当着老夫人的面在一个干净地白色瓷盘里抖了抖,当着抖落下来一些黄色的花粉,“这些,并不是一串红的花粉,而是夹竹桃的,夹竹桃花粉有毒,而这份糕点恰好摆在这瓶插花的下面,加上池边风大,一定会吹落一些掉落在糕点里,而恰好桂花糕和夹竹桃的花粉都是黄色的,人眼一时间难以辨别,多多少少会吃进去一些,老夫人,你之前,可曾吃过?”
老夫人午膳后本来只是来着小凉亭歇歇,后来恰好秦玉暖来了所以才装睡,还没有时间吃这盘糕点,若是秦宝川说的都是真的话。
“你如何能一眼就辨别出这是夹竹桃的花粉?”老夫人的眼神依旧锐利,带着一些年轻时的精明,“既然你说人眼一时间难以辨别,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很简单,”秦宝川一本正经地说道,“光是看着小凉亭,这四周都是招蚊子的灌木和草丛,可是唯独这案几上一串红让蚊子不敢靠近,平日里一串红也是最招蚊子的,而夹竹桃的花粉恰好有除蚊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宝川也曾经被这种要命的花粉害过,所以记忆犹新。”
这个推理虽然不是十全十美,毫无漏洞,可是出自一个六岁的孩童之口已经十分难得,尤其是最后那一句说自己也被夹竹桃的花粉害过,不仅让秦玉暖想到了那次秦临风教唆听荷在秦宝川的早饭里下毒的事情,也让老夫人心里微微一触。
半晌,老夫人才是将眼神落在秦玉暖的身上,秦玉暖一直静静地陪在秦宝川身边,看着秦宝川口若悬河头头是道却丝毫不觉得奇怪,秦宝川很聪明,她早就知道,前世就知道。
老夫人端起那洒了薄薄一层花粉的瓷盘,仔细辨别了一番,她年轻时也没少被别人害过,更没少害过人,夹竹桃花粉这种东西对于她来说是小儿科,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只是心里一颤,没错,这果然是夹竹桃的花粉。
“你这个弟弟,果然有几分像你。”老夫人的语气让人难以捉摸,似乎带着几分赞许,又似乎带着几分试探,“都一样的有心计,很大胆,也很会运用自己的能力。”
秦玉暖微微福了福身子,依旧是那样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果然就听到老夫人有些冷淡地下一句:“所以同样,也让我很不喜欢。”
内容虽然不好,可是语气却分明带着一些袒护,秦玉暖听得明明白白的。
“知蝉。”老夫人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已经开始抖抖索索的知蝉,每日她的花瓶熏香之类的东西都是交由知蝉打理的,这一串红里头为什么会掺进夹竹桃的花粉,老夫人心里头很是清楚。“你以后,就不必留在我身边了,我身边,不能有你这样的人。”
话虽然说得轻巧,可是知蝉知道,老夫人这意思就是准备要她的性命,敢对老夫人下手的人,从来没有一个可以活得安稳的。
“老夫人饶命啊,老夫人,知蝉服侍您这么多年了,老夫人您不能因为秦少爷的一面之词就怀疑奴婢啊,奴婢当真不知道这里头为什么会有夹竹桃的花粉,一定是有人陷害奴婢的。”知蝉还在苦苦哀求。
“就是因为你服侍了我这么多年,所以我才对你放松了警惕。”对于敢于挑战自己的人,老夫人素来不会讲究情面,这一点,倒是和秦玉暖十分相像。
“老夫人……。”知蝉还想要挣扎,却是突然就被两个身材精瘦的丫鬟一人拽着一个胳膊给拐走了,这两个丫鬟虽然看着精瘦,可是手臂上全是肌肉,手法也极为老练,眼神犀利,看得出来,这是老夫人身边养的几个有身手的丫鬟。
“怎么,你满意了?”老夫人低头抿了口茶,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问秦玉暖还是问秦宝川。
秦玉暖徐徐向前:“玉暖只是担心,知蝉不过一个丫鬟,这背后,定然有指使她的人,为何老夫人不……。”
“顺藤摸瓜?”老夫人抬眼,眼神里竟然尽是嘲笑,似乎是在嘲笑秦玉暖的无知,嘲笑秦玉暖的天真,“自打知蝉十年前进我的院子起,我就知道她是谁的钉子,可是我偏忍着,她不是想看着我吗?我就让她看着,哼,我享受那种当她拿到我故意传递给她的消息时的沾沾自喜,她以为自己聪明,却始终逃不过我的手掌心,这一次,若不是你们,我会让知蝉一直埋伏下去,老来无事,既然有人愿意陪我斗,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葛云英,这个曾经响彻了整个南方战场的名字,如今的宁王府老夫人,她斗了大半辈子,已经是以斗争为乐趣了。
瞬间,秦玉暖觉得脊梁骨生出了一种凉意,老夫人活得很潇洒,却也活得很累,想到如今的自己,也始终活在斗争之中,不知道老了之后,会不会也会像老夫人这样,一生都活在处心积虑之中。
“老夫人您说的‘她’到底是谁?”秦玉暖试探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