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似乎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喃喃道:“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吗?”
手中纸张被无意识的攥紧,多出数道皱褶。
看着这密密麻麻的字迹,瑾瑜面色阴沉如水,“湘王妃求证了你是被寻叔从草丛里捡来的,便证实了寻叔所言非虚,既然这银锁确实是挂在你身上的,银锁中的书信,自然不会有假。”
银锁中这张纸,写着冬青原名凤尺素,是第五代南阳王凤凌和其王妃阮静芜唯一的孩子。
夫妻二人感情深厚,生的第一个孩子取名尺素,意为二人相互所写的情书。
看纸上对南阳王和王妃的称谓,这纸应该是家仆所写,再看字体整洁秀丽,应该是出自女子之手。
纸上除了道出冬青的身世,还用剩下仅有的篇幅,大略描写了整件事情始末。
南阳王与老湘王只相差五岁,私交不少,以兄弟相称,最后却是老湘王带兵抄了南阳王府。
血溅三尺,一把大火将南阳王府烧成废墟,南阳王满门尽灭,连府中下人都未曾逃脱。
王妃匆忙将襁褓中的女儿塞给执笔之人,让她带着婴孩穿过荒废的南苑,在杂草中寻一个狗洞爬了出来。
一路慌张逃离,害怕祸事上身,索性书信一封,道明身世与前因后果,藏进婴孩脖子上的银锁当中,丢弃于路边草丛。
南阳王府事发前不久,曾见南阳王与王妃愁云惨淡,南阳王口中提到自古忠义难两全,一封书信加急送去晋安。
书信送出去没有多少时日,老湘王便带了皇帝的诏书,将南阳王一门围杀于南阳王府内。
执笔之人只是一个婢女,并没有了解事情全部经过,但瑾瑜从这只言片语中,看得到一些隐藏其下的阴谋。
在执笔之人的叙述里,瑾瑜能看出南阳王为人正直,性子散漫,只想与娇妻吟风弄月,并无造反之心。
但他读过的所有黎国史册,皆是道南阳王私建军队意图谋反,未至大成就被上一代湘王察觉,故而向先皇检举,请得诏书将南阳王的谋反大计扼杀摇篮。
南阳王灭门后,私建的军队在先皇亲督下尽数解散,一切回归平静。
南阳事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老一代湘王借平叛有功一事,向先皇要求将幽州也归为湘王的封地。
奈何先皇十分强势,不仅驳回老湘王的这个要求,甚至将湘王的决策权收回,亲自指派了官员到廊州上任,与湘王一同处理政务。
这个事迹记载,因有暗指先皇独裁之嫌而被封存,是瑾瑜进入翰林院后,能够翻阅所有典籍史册,才无意间看到的。
本觉得无关痛痒,但如今结合冬青手中的书信一看,只觉得大有文章。
事发前南阳王说过忠义难两全,还写信送到晋安。
这“忠”一字,自然是南阳王以臣的身份对君而言。
而“义”一字,除了跟南阳王兄弟相称的老湘王,瑾瑜找不到其他人选。
既然南阳王性子散漫,怎么可能费尽心思建立军队行弑君之举?
反观湘王,无论上一代还是当代湘王,都不是安分等闲之辈。
综合来看,会私造反的人,一定是湘王而不是南阳王。
这些事情串起来,瑾瑜能描绘一个完整的过程。
首先,南阳事件前,先帝真宗正致力于试探收回封地。
有可能湘王本就在私建军队,只是还不足以跟朝廷抗衡,迫于黎真宗要收回封地的压力,担心黎真宗在他还无法捍卫封地时就将封地收回,或是发现他经营中的军队,将会万劫不复再无翻身之日。
不得不试图与邻州南阳王结盟,以求迅速壮大势力,才能与黎真宗相抗衡。
但是,老湘王万万没想到,南阳王虽然跟他以兄弟相称,却选择尽忠君主,欲将他的罪行陈列给黎真宗。
根据后面事情的进展,南阳王信件铁定是被老湘王半路拦截了下来。
老湘王看到南阳王揭露他罪证的信件,知道结盟一事已无力回天,若留南阳王在世,他的事情迟早败露。
以黎真宗的性子,知道这些事后,少不了会将他一把抓死。
便心生一计,反咬一口,将私建军队的罪名扣在南阳王头上,借此把南阳王斩杀,守住自己野心的秘密,顺便取得平反大功,以保全自身安全和封地。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留下封地,一切可以从头再来。
此举不仅铲除了能牵制他的南阳王,还从皇帝手里赚得一顶铁帽子,至少可以庇护三代世袭。
老湘王如意算盘打得好,弄死南阳王后意图用功劳套取幽州,将幽州也收入囊中成为自己的封地。
只可惜,老湘王低估了黎真宗的心性。
黎真宗直接将幽州收回自己手中,没有让老湘王有可乘之机,还顺便剥夺了湘王封地郡王的大部分权利。
以至于老湘王直到过世都没能造反成功,而老湘王的儿子宁肇,才能不输老湘王,却被打压得偷摸行事。
瑾瑜能想到此处,冬青自然也能想到,只是一时半会儿捋不清楚头绪。
“我……这下要如何是好?”
瑾瑜沉思片刻,直视冬青双目,道:“这件事暂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无论当年事实如何,南阳王都还顶着反臣的罪名,若你的身份暴露,会死。”
冬青惨笑一下,道:“原来……我与湘王府的渊源,能追溯到上一辈,这张纸烧了吧,就当从来不曾有过此事。”
不管她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在这世上,她都不会见到任何一个亲人,知道又能如何?
瑾瑜将冬青揽入怀里,“烧了也好,有我在,亲情还是爱情,我的全部给你。”